“羽？”

苏烨感受着微弱的脉搏，搭在羽腕间的手缓缓用了一丝气力。脉象羸弱，病危之症！

“为何会如此？”苏烨望着倚在她怀中的人儿——修长的睫毛下，一张略显瘦削的脸上残留着泥巴糊过的痕迹。安静而暗黄，仿若一位游走在黑暗边缘的使徒，用其最擅长的方式留下鲜明的印迹。蓬乱的发像一堆枯草随意地搭在肩膀上。破旧不堪的衣物难掩左胸口处已经扩散的深紫色。

“怎么会这样，刚刚还好好的。不对，有埋伏！”铃铛的话刚说完，狭窄的巷弄内就凭空多出六名蒙面的黑衣人，清一色的长剑折射着他们每个人身上的肃杀之息。苏烨将怀中的人儿交给略显胆怯的铃铛手中，旋身而起，手中双匕首已然出鞘。

黑衣之人不由分说地朝苏烨凌厉攻来，仿若手中的武器是地狱使者的镰刀，每一击都带着死亡的气势袭向巷弄内娇小的身影。苏烨小心应对，像只欢脱的兔子在黑衣人的中间闪身跳跃。

“小心背后！”铃铛抱着倾长身形的昏迷之人，眸神担忧地看了眼与黑衣人缠斗一处的身影，心神复杂又犹豫着是否要马上离开。见苏烨身手敏捷地躲过致命一击，回身凌厉一刀，只见刚准备偷袭她的黑衣人就无声倒地，身躯抽搐然后彻底没了生机。

兴许是见同伴突然倒下，黑衣人更加疯狂地向苏烨发起攻击。刀剑碰撞，拳脚相抗，帝都的外城某一处无人的巷弄内，阳光照耀不到的阴影中，一袭娇小手持双匕迎向黑衣之人。一幕幕险象环生触动着呆在一旁的主仆二人。

“铃铛，去帮她！”逐渐转醒而来的羽艰难起身，视野内模糊的身影使得他唇角微勾，吩咐身侧的铃铛道。

“可是，主子您的伤？”肉嘟嘟的圆脸不再有表情，铃铛伸手将羽扶起身。“她没资格！”

冷漠地说罢，铃铛搀扶着羽，回眸扫了眼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的苏烨。

由于原本的箭伤未有完全愈合，与黑衣人激烈打斗间再一次将肩膀的伤口崩裂了开来。苏烨正面接下黑衣人的凌厉攻击，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那缓慢而艰难行走，消失于巷弄街口的二人身影。他们的气质与往日里差别甚距。转瞬的念想，黑衣人的剑没入左旋的小腹。

钝痛和冰冷突袭，令苏烨差点立不稳身形。好在，苏烨的身手还不错，捂住伤口借机跃上房顶，飞身而起暂时摆脱了黑衣人。

一路狂奔，在帝都街市的房顶之上疾跑跳跃。而身后是紧随而来的黑衣之人。他们就像猎人一般一旦盯上了猎物就不会善罢甘休。苏烨的伤口不停地在流血，奔跑的速度也逐渐变慢了下来。若是腹部未有中上一剑，只怕此时的黑衣人也已是她的刀下亡魂。

然上苍似乎很爱与她开着玩笑，让她的好心总是附着上道不名说不清楚的“算计”。

苏烨感到一股晕眩，脚下踩空，直接从房顶掉了下去。

“噗通”

像是从天而降，公孙昊闵睁大双眸地盯着压在他双腿上的娇小人儿。然而还未等他看清她的面容，顷刻间他的房内就多了五名执剑的黑衣人。浓厚的血腥之味令他眉宇蹙起，朝外喊道：“秋，给我处理了”

公孙昊闵未有理会秋，准备将落入他浴桶之人从水中捞起，也未有瞧见随同秋入内室的还有一个黑影。只见秋和黑影配合的极为默契，几个转瞬的空隙，就已将黑衣人就地解决。原本活捉到一名黑衣人，可最后还是被对方伺机服了毒。

“少主？”

秋一脸无奈。一抬眸就看到公孙昊闵坐在浴桶中，怀里抱着一人。望了眼浴桶正上方的大窟窿，秋隐忍得很是辛苦。“被砸到麻木了吗？”

于是再次唤了声：“少主！”

“快去把何大夫找来……”公孙昊闵望着怀中熟悉的面容，心内竟生出一抹难以理解的恐惧“快去啊！”

听到公孙昊闵声响，秋顿觉异样，向公孙昊闵的浴桶瞧去。这一瞧差点没让他将自己打晕了去。“怎么会是国公府的小姐？”

而他身旁的黑影更是二话不说，动作迅速地从公孙昊闵的手中将人儿抢走。

“怎么回事？”公孙昊闵坐在桶内维持着抱人的姿势。可他的怀中哪还有什么人！适才那抹黑影趁他未有敌意之时，点了他的穴位将人抢走。他还未有来得及与陷入昏迷中的人儿聊天呢……哪怕他是苏玄的影卫，那也不该从他的怀中将人抱走！公孙昊闵越想越气，直接对秋吼了起来：“谁让你把他给我带过来了！”

身为公孙昊闵的护卫秋，一脸纠结之色，他亲眼看着自家主子被九爷的影点上穴动弹不得，而他却没有阻拦的权利。毕竟，从天而降之人，身份特殊啊！

“少主，若属下猜测的不错。影是带她去了九爷那里……”秋小心着措辞。想着他们此番来帝都的目的，心下更加犹豫不绝。

“玄，从来不近女色。为何要抢……我的……人？”

公孙昊闵顿了会，若有所思。原本想着刚到帝都，洗漱一番之后再出去走走。谁曾想，刚褪去衣衫坐入浴桶内，客栈的房顶就被一股大力撞开，一具娇小的身躯从天而降恰巧压到他的腿上。顺手一捞，触及胸前俩团柔软，吓得他直接将人放开。才惊奇地发现对方竟是那一日在沧州城外替他医治腿伤的“公子”——虽然依旧是一身男人装扮，但公孙昊闵欣喜地发现陷入昏迷之中的人儿竟是位姿容美好的女子。

“替我更衣，我要去玄那里！”

公孙昊闵对这一发现满心欢喜，却未有瞧见秋那一览无遗的犹豫和纠结。

安静地替公孙昊闵穿戴好一切，跟在他的身后来到玄九爷的厢房门口。

“怎么样？”

公孙昊闵迟疑地收回准备敲门的手，因为他听到好友的声音中带着丝毫不掩饰的关切。心里有些落寞，准备转身离开。

“少主？”

与此同时，苏玄将房门打开，优雅地立在公孙昊闵的面前。

“听说，她刚好落入你的浴桶？”

“恩，她人如何？”

“还好，伤口正在交由何大夫处理。对了，你来找我，何事？”

苏玄请公孙昊闵在一旁落座，吩咐江掌柜上茶。眸间带了一丝的困惑。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想来看看她……”公孙昊闵唇角勾起一个弧度，浅淡地回复。

苏玄未有再言语，只是眸神一直盯着屏风后面的动静。此时何大夫正在替自家妹妹清理肩膀的伤口，据说她居然是被人追杀时受的新伤，流出的血液已经变成紫黑之色。纵使不是医者，苏玄也很清楚伤到妹妹的武器上定是抹了毒药。

从妹妹离开沧州的那一天起，他便未有一刻不在担忧着。若不是动用私下力量，只怕国公府的每一个成员都不会让他知晓妹妹被人误伤一箭的事情吧！索性，他亲自来帝都守护……

苏玄径自喝着茶，公孙昊闵也只能安静一旁。

大概三盏茶的功夫，何大夫一脸疲倦地从屏风后走出。冲苏玄摇了摇头。

“饮食方面可是要注意一些？”

苏玄虚心地请教何大夫，眸神却是递给正在擦拭茶几的江掌柜。

“少来，若不是瞧在烨儿受伤的份上，我才不会理你！”江掌柜正准备说些什么，被何大夫无情打断。瞥了眼屏风，终是啥也没说就背起药箱离开了厢房。

公孙昊闵端杯浅饮，笑了笑：“难不成这何大夫还在气你趁他睡着之时，将他整个人打包带来帝都一事？”

苏玄无奈点头：“确实。当时走的急，想着带上医者比带上药材省事。”只要是在大梁境内，稍微大点的城池之内都有荣锦堂的分号在。

“我很好奇，为何你特别注重荣锦堂的发展。刚到帝都，你就到荣锦堂内查账？”公孙昊闵的问话未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只见，苏玄侧倚着屏风，望向床榻上恬静睡熟的人儿，眸间闪过一抹嗜血。

“尽快查出何人所为！派人去国公府一趟，将六爷接到此处。”

空气中凌厉的气息一闪而逝。

公孙昊闵感受到周边气息的变化，眸间闪过异色。抱怨说道：“你的影好生过分，敢从我的手中抢人！”

“只怕他没剁掉你的手，也已算很给面子了”

苏玄的话如山顶巨石滚落，沿途砸乱了许多无辜的生灵般将公孙昊闵震得有些恍惚。急忙问了句：“为何？”

“因为她是国公府的大小姐，九爷疼进骨髓唯一的妹妹。也是少主，你即将要去悔婚的对象……”秋一脸尴尬地替苏玄向自家主子解释。

听到秋的回答，公孙昊闵复杂地看了眼苏玄。见苏玄向他点了点头，他才惊觉某些一直被他忽略掉的细节。隐忍着内心怒火瞪了眼秋，愤然起身，离开了厢房。

“少主？”

秋紧跟公孙昊闵的身后离开。

看着好友愤然离去的身影，苏玄若有所思：“烨儿曾经在沧州城的城外替公孙解过毒？”

“应该是如此。”

江柄睿抚上自己的肚子，略有担忧道：“大小姐这来帝都一月未满，就已受伤多次。老奴担心，这幕后黑手可不止一只。而六爷手上的势力毕竟有限，国公爷若是依然不肯出手相助，那又该如何为好？”

如今夕阳西斜，苏玄起身立于窗口，望着街市上人来人往的身影，晚霞如缎横在天幕像是舞娘手中的菱翩翩起舞。霞光透过窗户打在俊美的脸上，修长睫毛下眸神深邃明亮，长身玉立的背影与天地相溶，仪室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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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州城府尹私邸书房内

徐良友双目呲咧，血气上涌，愤然拂去书桌上堆叠如山的文件。一脸怒意扫了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下人。“你再说一遍！”

“小的，小的也是……”

“也是什么？难不成你以为，全军覆没的代价是尔等肖小之辈所能承担得起的吗？丢了如此大批的兵器，你还有脸苟活于世？来人，处理完丢到乱葬岗！”

“是！”从外走来几个家丁装扮的护卫，麻利地将跪地的下人拖出书房未有多远。其中一位面无表情地护卫突然拔刀，凌厉一挥“救……”呼救之声还未出口，血溅花圃。

办事不利之人自此未有活着的必要。这是常年呆在此处该有的觉悟。挥刀之人不屑地瞥了眼地上的尸身，眸神示意其他人将剩下的任务完成。乱葬岗，他再也不想去了呢。

“回大人，已经处理妥帖”

带刀入书房的护卫冷漠地回复主子。

“是嚒，雷纲？”徐良友背身立在窗前，眸神注视着东边的夜色朦胧。华灯初上的府宅竟然让他有了一丝的荒凉之感？刚被人斩首掉脑袋的下人原本是徐管家的亲信，此次也随管家亲自去押送这批兵器，任谁能料到，路径如此隐秘居然还能被人发现并导致押运失败：兵器毁坏，人见阎罗！这般结果，他又该如何向上面交代？

烦忧无解，念已成殇。

沧州城府尹一时内心踌躇，一遍又一遍地回忆下人对他通报之时所说的话语。

“大人，不好了。咱们的兵器被人毁坏，徐管家他，他……他们都死了！”

“把话说清楚”

“都死了，都死了，大大人……”

“怎么死的？”

“一箭毙命！”

徐良友反复咀嚼“一箭毙命”，转身看向护卫雷纲“你原本来自江湖云踪门，想必定会知晓，江湖上能够百发百中，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内可以放倒百余官兵的都有哪些人？”

雷纲眸间微闪，婉转地回了句：“小人入府已有十年之久，这江湖上瞬息万变，能人异世如雨后之笋。大人若真有此方面的忧虑，不如直接前往琅琊阁开价询问便知”

“是嚒？”

“琅琊阁在江湖上声名远播，一卷排行榜囊尽天下英才。只要大人您出得起他们的要价，那还不得有大把的消息足够我们立足？”

雷纲皮笑肉不笑的躬身迎向一脸肃杀的徐良友。

“沿山路一直向北而行，途经临淄、凤才俩地山道。按过往运送时间来推算，三日后本不该才到凤才地界？”

“大人是觉得这其中另有蹊跷？”

徐良友未有言语，只是眸带审视瞥了过来。吓得雷纲直接跪在了地上：“小人逾越，还请大人恕罪！”

“下去吧”

“是”

待雷纲离去，徐良友对外大声吩咐道：“本官有些乏了，想休息俩个时辰。在此期间任何人不得前来叨扰，不听者，斩首！”

只听门外朗声传来：“是！”

而徐良友并不是真正的想要休息，此时的他转动书房之内唯一的值钱瓷瓶，唇角勾起。片刻之余，书架旁就已出现一条灯火通明的密道。

徐良友走进密道之后，转身及时地旋转密道内的按钮，书房立即恢复原有的模样。而徐良友此时已经快要到达他的目的地——书房连接着府衙的牢房，是否会让太多的人感到不可思议呢？这条密道并不是徐良友所为，而这条密道也是徐良友一次喝醉酒后无意发现的。

那时的他还不是沧州城的府尹，也区区不过是一介九品的芝麻小官而已。若未有当初的努力，他又怎会拥有现下的位置？

“大人！”

狱卒看到徐良友一身休闲袍服而来，心下的紧张缓慢淡去。

“如何了？”

透过洞口向内瞧去，徐良友倍感莫名的心慌，郑重其事地问着狱卒。

“送进去十位，只有一位目前是活着的。而且那一位身上已长满鳞片，需要每日泡在水中至少一个时辰”

“是么？”徐良友听到狱卒如此描述，心内的厌恶之感一浪高过一浪。拿活人做实验，为的是独霸江山的宏图大展亦或只是闲来无聊把玩的玩具罢了？

他的眸不曾离开地牢内那看似已经癫狂的人分毫，却也不再想着上前与之说话。

似乎是听到响动，双脚戴着沉重的铁锤和锁链的老者缓步来到门洞前。每走一步，锁链与地面摩擦而出的声响在这安静的地牢中显得尤为的刺耳，借着微弱的烛火，老者眸带兴奋地望向徐良友：“大人，可是觉得我的成功已经弥补不了，你过去的失败了吗？”

“放肆！”

徐良友怒目而视，像个被人嘲笑过后瞬间解开衣物，通过裸露身体而达到反击的怪物，由愤怒到羞愤，由羞愤到嗜血，从嗜血又走向死亡。

似乎很是满意徐良友的表现，老者撩起乱发，将它遮挡的视野打开。露出额前的大疤痕，冲徐良友作了个鬼脸“这么多年来，你还是一往如昔吗？”

徐良友背身门洞，不再回头看向老者。眸中却闪现一丝隐忍的惆怅。转身离开之时，留下如此一句：

“如果你能把药人做出来，还会愁那永无天日可见的日子？太子定不会亏待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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