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紫骞，你叫什么？”

塔干大漠的边缘，一人一马孤身而立。望着逐渐消失的娇小身影，呢喃自语。

“紫骞？子骞……”

床榻上昏迷受伤的苏烨下意识地叫出声。片刻间仿若又要被人拖走，几番挣扎之后，她清醒过来。一坐而起，扯到伤口“疼……”才发现，原来她又做了相同的梦。梦境很短，但却很殇。仿若从十岁那年她就开始会时不时地梦到那片大漠，一望无际的沙漠常年伴随着风沙走石，以及那一人一马孤独寂寞的背影。可是当她好奇想要开口向其靠近之时，仿若总是会有一只无形之手将我拖进无边的黑暗……然后，彻底地清醒而过。

“又做那个梦了？”

“嗯”苏烨木然地点头。触及小腹上的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抬眸望向床边站立的身影。优雅而清幽的身姿仿若一支富贵之竹，有节有度，令人倍感亲切。

“九哥！”苏烨见此大眼弯起，不顾身上的伤痛，直接起身钻入苏玄的怀抱。闻着熟悉的清香，唇角勾起，安心的笑容蓄满双眸。“九哥什么时候来的帝都啊，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也好让我去城外迎你”

苏玄任由妹妹像只灵猫般窝在他的怀中，听着她那稍显沙哑却很灵动的表述言语。好笑又无奈的摇了摇头。眼角的余光瞥见苏烨光着脚丫子立在地上，俯身将苏烨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宠溺般抚上苏烨的秀发。

“你看看，我不在这你身边，瞧你这小脸瘦的……我要是今天再不来帝都啊，只怕六哥都救不了你”

苏烨自知理亏，识趣地未有争辩。满脸堆笑，伸手拽了拽自家兄长的袖口。还不望眨巴着大眼，无辜的躲进苏玄的怀里撒着娇：“我就知道九哥最好了”

“咕噜……”

苏烨撇着小嘴可怜地望着自家兄长、

此时房门打开，江柄睿端着几盘吃食入内。见到苏烨下意识咽口水的小动作，满眼慈爱的说道：“大小姐可算是醒了呢，今儿个若不是有影在，不然……九爷可要把帝都给掀啰”

“哈哈，不会的……”苏烨大眼笑了起来。

“嘿嘿，就知道江掌柜好了。全都是我爱吃的……”望着江柄睿把吃食一一放置床边的木凳上，苏烨期待的模样直接将室内的俩个大老爷们给逗乐了去。

苏玄原本还想要训诫几句的话语未说，可是抬眸间扫向妹妹可爱娇俏的模样，心下不忍，那些想要训诫的话语只怕皆以转换为无奈和宠溺了呢。一丝心安，一抹满足在苏玄的心底扎向了根去。

“我来喂吧？”

苏玄从江掌柜的手中接过米粥，动作熟练地夹取了几样小菜放到米粥的上面“已是午夜三刻，些许填下肚子就好，趁热喝几口，然后好好休息好吗？”

“嗯！”

苏烨很是乖巧地任由兄长细心喂食她米粥，吃过小半碗之后，点头称道：“可以了”

“那好，你先睡下。九哥在这陪你……”

“嗯”苏烨安心地躺下，看着兄长体贴地照顾她，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然后才缓缓地闭上双眸，睡了过去。

苏玄见妹妹已经睡着打算起身，却是无奈地发现苏烨的手依然拽着他的衣衫一角。只要他一动，苏烨的眉头就会下意识的皱起。

见此，江柄睿提议道：“老奴去将六爷迎到此间吧”

“也罢，粥内加了些有利熟睡的补药，烨儿一时不会儿也醒不过来”望着床上娇美的睡颜，苏玄终是将担忧的心缓缓收回了原位。即使是身在沧州城，他也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着苏烨的安危。

想及某些事情，苏玄向江掌柜吩咐道：“去把子骞叫回来，逍遥堂……未必留得住他”

“是！”

听到九爷如此评价一个人，江柄睿第一次觉得看不透原来才是最为可怕的开始。

苏烨早已进入梦乡，唇角依然挂着笑容。苏玄巧力抽走自己的衣衫，脚步轻盈，顺手将一旁的烛台挪走。刚放到外间桌子，厢房的门就被打开，苏辰枫推着苏辰逸一身寒意的走了进来。

“六哥、七哥”

苏玄姿态大方地向苏辰逸二位兄长行了大礼。

“快别整这些个虚礼，烨儿人呢？伤到哪了？可还好？”苏辰逸推着轮椅上前一步，双眸盯着优雅站立的九弟。

“刚才醒来喝了点米粥，这会儿已经睡下。至于肩膀的伤口再次裂开，以及她的小腹如今被人砍了一剑……这才是我们今夜需要解决的问题”

“小腹？哪个王八蛋干的，本公子去废了他！”

苏辰枫一听苏烨被人伤到小腹，心下怒火顿起，声响稍微就大了些。不待他还想言语些什么，却顿感自己被人点住了哑穴。一时只能委屈地向苏辰逸求救。

“看吧，连影都觉得你的嗓门太了些，指不定把烨儿吵醒了呢”苏辰逸感知着周遭的空气流动，无奈地看了眼苏辰枫。

“烨儿的伤势，何大夫怎么说？”

苏辰逸扫了眼屏风，认真地询问起只比自己小俩岁的苏玄。面对苏玄之时，他从来未有将其当做弟弟，相反很多时候，他会下意识地将其视为“一家之主”。自小见惯了妹妹对他的依赖，说不羡慕那是假的。但他对于妹妹的那份付出，却也是国公府内任何一位都比不上的。

“烨儿她自己找了些药草暂时的抑制了毒素沁入五脏六腑的速度，所以脖子那里斑点已有淡化。但肩膀的伤口不断地裂开，可不是件简单轻松的事情。好在，小腹伤口的毒已经清掉了……”苏玄简单地诉说，心绪早已快速翻涌。

苏辰枫因为被点了哑穴，索性坐在一旁安心地听着。

“今日的黑衣之人是何人所派？”

“这是影从追杀烨儿的黑衣人身上搜到的纹身图案”苏玄打开纸张，一张太极俩仪的黑白粘合图映入苏辰逸的视野。

些许意外之余，却也在情理之中。

大梁国的帝王崇尚道教清静无为的主张，反对争斗，是以也只有皇家之人才能用这俩仪之相来作为身份的象征。如今在那些追杀烨儿的黑衣人身上发现此些，想必与皇家之人推脱不了干系。而国公府目前位置特殊，帝王不会轻易开罪。是以，苏辰逸的心中早已有了人选。

“晋王？”苏辰逸敛眸微怒，望向自家九弟唇间勾起魅惑而起的弧度。弑杀之息周身弥散开来。“九弟来帝都之前，是否动用力量将太子的部分财源切断？此番晋王如此，想必你心中已有定数？”

“六哥放心，每一笔账，我都会算得很是清楚……对么，江掌柜？”

苏玄笑了起来，而熟悉他这个魅惑笑容的江柄睿则是一脸闲适地表述支持。

“六爷大可宽心，即便九爷不出手，只怕公孙家此次亦不会轻易地善罢甘休”

“听说烨儿是从天而降砸向公孙昊闵的？”苏辰逸嘴角弯起，若是天意如此，也太过于玩笑了些。公孙家族，一个令他和几位疼惜烨儿之人心绪复杂的家族。

“若是联姻真的成了，烨儿是否会很不开心？”苏辰逸思绪飘得很远，像是自问自答心绪有些沉重。“肯定不会开心”

苏玄未有回复，而是听到屏风后传来“咚”一声。兄弟三人飞速赶到屏风处，差点未有笑出声来。只见左旋浑身包裹得像只粽子一般，睡在地上浑然未觉。偶尔噘嘴的模样直接让三位兄长无奈又好笑。

“烨儿？”

苏玄见地上的人儿未有任何反馈，无奈俯下身子，连人带被一同给抱上床榻。看着妹妹柔和的睡颜，眸间蓄满了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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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烨一觉睡到自然醒时已是日上三竿，而她的三位兄长却早已同公孙昊闵谈妥了他们对于联姻的态度。想来初八将至，他们也得让正主间好好的见一面。于是，当苏烨睁大双眸看着芍药和牡丹出现在客栈厢房之内时，心中的疑惑就像冬至节气之前的每个冷寒早晨时附挂在人们身旁的雾气，越叠越深厚，一眼看不穿。

“小姐，这样如何？”

芍药拿着梳子，替苏烨简单琯了个发髻。取来铜镜，任由苏烨审视。

“拆掉，发髻过紧，我脑袋疼。还是用九哥的玉簪子束发就好，其他啥也别给我戴了……”

牡丹与芍药俩位婢女无奈地对视几眼，然后依据苏烨的要求给她束起了发。

“小姐，您现在可是名动帝都之人，怎好依旧不擅妆容打扮呢？”牡丹实在不解，若不是自家小姐坚持，她只恨每天都能给小姐换上新颖好看的妆容发型。也好让那些个碎嘴子的小人闭嘴！

芍药比牡丹年龄大些，她暗地里拽了拽牡丹的袖口，示意她不要再主子面前多话为宜。

苏烨将一切收入眼底，却未回复一语。背靠枕头，端身坐在床榻之上。她习惯简单舒适的衣着，也习惯了男人的束发装扮。除却身姿偏为娇小之外，苏烨很少将自己当成女子来看待。

伤口裂开的疼痛令她额前不时地冒起汗意，昨夜里不时重复的梦境也使她疲于开口找寻真相。巷弄之内，留下她一人独自离开的乞丐二人，又在这帝都的纷扰中扮演着如何的角色？而苏烨的直觉在不断地告诉她，似乎她的身旁都已有了层层迷雾？而这迷雾却也只能由她自己亲自去拨开……

发散的思绪飘的很远，以致于当有人靠近之时，都忘记了要去防备。

“嗨，还记得我吗？”

公孙昊闵立在屏风那里，望着床榻之上依然女扮男装的娇小人儿。柔美的容颜中眉心那一点鲜红仿若月老执于手中的红线，另外一头早已绑到了立在屏风之处的俊美男子的手上。

“你是？”

苏烨冷漠地问，看了眼相貌出众的男子欲言又止的模样。索性闭上了眼：“你是来寻我九哥的吧？他这会儿不在，牡丹，去给这位公子泡壶茶去……”

吩咐完牡丹之后，苏烨躺了下去。

如若她所料未差，立于屏风处的男子很有可能就是昨日救了她一命的恩人。只是回忆起太多关联之事，苏烨还是打算选择沉默低调地处理一切。联姻的对象如此之好，到时候的我是否又会牺牲掉什么才能换得回同等的美好？

更何况，她私心里是不愿意被联姻的呢！

“公子请喝茶”牡丹给公孙昊闵倒了杯碧螺春。然后撇了眼床榻上安静之人，无奈地转身离开了厢房。

一室静默。

“沧州城外，那一夜你救了我的命……非常感谢！”

公孙昊闵像是在自言自语道。喝了一口茶，缓缓起身。望了眼床榻上的人儿，终是落寞的转身离开了厢房。她依然是冷漠地将他忽略而过，就像沧州城的那一夜一般无二。而他却因为昨日的那场从天而降而遗留下了自己的心。

“诶……”

躲在角落里的牡丹和芍药望着公孙昊闵落寞地从厢房内走出的身影，再次摇了摇头。

而她们并不知晓，公孙昊闵前脚走人，后脚就有人坐在他之前的位置上怡然自得地喝着茶水。

一双深邃晶亮的紫眸魅惑地凝住床榻上已经起身的娇美人儿。“嗨，还记得我吗？”像是刻意一般，金色面具男子慵懒地向苏烨的身旁走来。

“来给我送药吗？”

苏烨认真地看着向她逐渐靠近的男子，眸间疑惑的雾气不断加重。“你是谁？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熟悉的气味令苏烨难以释怀，冥思苦想的后果就是苏烨顿觉脑袋很疼，仿若有只无形的手在急于将她拉回地狱。

深处的伤口裂开，未见一丝喊痛的理由。苏烨一时承受不住，昏了过去。

“日后，你就会知晓我的身份……”

面具男让苏烨靠在他的身上，然后从袖内取出一个白色瓷瓶。从内倒出一颗黑色药丸，直接给苏烨服下。动作温柔，仿若在照看着一件稀世珍宝。

“要相信我，迟早会回到你的身旁”

清冷的嗓音带着一丝颤动，只见面具男将苏烨安置妥帖后，飞身离开。如来时那般，去无踪迹。

陷入昏迷中的苏烨蜷缩得像个孩子，眉宇蹙起额前冒汗。紧紧抓住被子的手不停地在颤动。

记忆的大门一旦松动，就会有许多的机会可以窥得门内的世界一二风景。苏烨纵使在昏迷之中，但她同时也在经历着不同的梦境。

“夫子为何要罚你？”

稚嫩的小丫头女扮男装混在一群比她身高高出一个头来的男孩之中，像只欢快的麻雀叽叽喳喳不停地提出问题：

“夫子不是说，做人要诚实吗？可你为何要私下偷取夫子的钱袋？而且还……”

话未尽，就被对方给捂上了嘴。无力挣扎之下，小丫头选择了投降。

次日一早，天降大雨。夫子领了位眼睛长得特别漂亮的男孩来私塾，并将他的位置安在了小丫头的后面。

“我叫紫骞，你呢，你叫什么？”

“烨儿”

小丫头冲着身后的男孩作了个鬼脸，娇俏的吐着舌头。于是，私塾的每个角落都飘散着他俩玩耍的嬉闹声，每天都能与那位自称为紫骞的男孩一起玩耍的小丫头，满心欢喜地如此过了俩个月的时间。直到另外一场大雨之夜，小丫头被人使命地按压在地，任由男孩被他的家人带走。

画面旋转，当年的小丫头也已变成了窈窕淑女，气质若兰，令人好生惧怕。不但在太学里学会了向捉弄她的同窗，偶尔投毒，还非常有条理地将刚吃进肚子的鸡肉完整的吐出来等，直接整到一干同窗友人不敢轻易与她接近。

“我叫紫骞，你呢？”

“苏烨”

“这是千金方，希望你可以名动江湖”，伸手接过医书典籍，对方的面容瞧不真切。

画面再次旋转，江湖上有名的太白酒楼的楼顶，一袭白衣素雅指腹感知着对方腕间微弱的脉搏。“张开嘴，啊……”一粒九转还魂丹吞咽而入。

无论如何都瞧不真切对方的相貌，却能时刻感知到对方投来的关爱和惦念。白衣飞身而落地，头也不回的隐身于人群之中。

“我叫紫骞，你是谁？”

“我叫苏烨”

当苏烨重新醒来之时，苏玄若有所思地立在床榻之前。眸神瞧不出任何思绪，却让熟悉他的烨儿有了一丝想要去探究的念头。

“九哥？”

“嗯？想问些什么？”

苏玄唇角勾起，与自家妹妹对视。真诚的眸黑亮精神仿若天幕之上的星辰在冲着苏烨一眨一眨。绣面精致的袍子修身，腰间别致的玉叶子随着身子的走动而摇曳生姿，尽显风流。苏玄在内室走来走去，瞥见妹妹好笑又无奈的眸神投来，笑意淡然。

“为何我的梦都是不完整的呢？想看的人看不到，不想遇见的人……”却堆满记忆？苏烨困惑地开口，她此时非常想要一份明白。

苏玄望着自家妹妹眸中的执着，款身上前，将她纳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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