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笑容在大白天应该是赏心悦目的。

可眼下是三更半夜。

一个断了条腿，严重仇富之人，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在自己院子里挖地，还笑得跟花痴似的。

尤其在月光的掩映下，那牙齿白得十分刺眼，怎么看怎么让人脊背发凉、汗毛倒竖、心惊肉跳。

龙旭尧也算经历过大场面，面对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他终是没忍住。

贴着林墨的耳朵，他问：“墨儿，你今日送马宣回去，可有什么发现？”

知道龙旭尧问的乃是马宣篱笆小院中的情况，林墨悄声道：“没有！马宣不让我进去，所以我只透过篱笆墙，看了个雏形。”

“那你可知，他现在在做甚？”

做甚？马宣在做甚？

“我觉得……”抿抿唇角，林墨道：“他在翻地！”

“为何要翻地？”

龙旭尧想说什么，林墨太清楚了。

但，那个答案她说不出口。

因为，马宣手里的铁锨，实在太小、太短了。

这东西，根本不像挖地翻地的工具，更像是铁匠给自家孩子打造的玩具。

林墨以为，除非马宣有着愚公移山的耐心和毅力。否则，用这种比锅铲子大不了多少的东西挖坑埋尸，还是埋六个人的尸体，马宣大约需要挖好几天吧？

咽了口口水，林墨道：“我今日发现，马宣的篱笆小院内，种植了许多绿色的花草。”

“什么花草？”

“看不清楚，有点像兰！”

“兰？”龙旭尧眼眸一眯：“墨儿可确定？”

“王爷想说什么？”

“墨儿可知，兰和其他花草有什么不同吗？”

迟疑一下，林墨道：“以前，我表哥酷爱兰花，他种植过各种各样的兰。所以，他跟我说过一些皮毛……”

龙旭尧继续追问：“白公子怎么说？”

林墨道：“懿轩说，兰这种花与其他花草不同。

世人将兰视为花中君子，皆以为兰性情高洁，极为珍视。

但事实上，大多数兰，命贱！”

“何为命贱？”

“就是，你越是怕它长不好，越是精心培育，兰越是蔫头蔫脑、半死不活。

而若是让其经历风吹日晒，饱经寒霜之苦，兰方能显示出它的坚毅不拔，抽枝打苞，吐出最美丽的蕊。

所以，很多所谓的爱兰之士，穷其一生想培育出世上最美的兰，却总是将那些高价买来的珍品养育得枝叶凋零，甚至永远不开花。

而一些普通百姓，却能将兰种植得争相斗艳，常开不败。

故，懿轩总说，真正最美的兰，其实就隐藏在寻常百姓之家。”

“白公子果然博才多识、见解不凡。”龙旭尧由衷赞叹：“没错，正如白公子所言，兰命贱，你越是稀罕它，日夜摆弄，不停地给它施肥浇水捉虫，兰长得越不好。

可你若让它自生自灭，只偶尔关照一下，兰却会显露出高贵坚韧的本质，大放异彩、惊艳天下。

但，这世上万事万物都非绝对。

有一种人深谙养兰之道，他们通过精心培育，非但不会将兰养得病恹恹，还能让兰如获重生。

这种人给兰大量施肥，导致兰不开花，枝叶却会长得郁郁葱葱无比茂盛。

而他所钟爱的，便是这些与众不同的绿。”

这话让林墨的心跳猛地漏了半拍。

大量施肥，兰会长得郁郁葱葱无比茂盛。

马宣院子里的兰，明显比普通人种植的兰要茂盛粗壮。

那么，马宣是不是给兰施过许多肥？

倘若马宣大半夜不睡觉，拖着一条断腿，就是在给兰施肥的话。

那，马宣施的肥，会是什么东西？

什么样的肥，能让马宣的兰，长得比普通兰高大茂盛数倍？

答案在脑海里呼之欲出，却惊悚得令林墨全身血液，一瞬间皆涌进了脑子里。

她觉得无法呼吸，觉得眼睛发黑。

可是，就仿佛被人种下了噬心的蛊，林墨极力想阻止，那蛊，却愈发深刻地钻进她的骨血，带着她一同坠入深渊。

龙旭尧敏感地察觉到林墨状态不好。

张开臂膀，他轻轻揽住林墨的身体，让林墨靠在自己怀里，支撑住她。也让林墨从他身上汲取温暖和力量。

果然，感受到龙旭尧怀抱的安全，林墨双手一紧，竟毫无意识地死死掐住了龙旭尧的小臂。

她的声音有点发颤，眼睛却亮得出奇：“王爷？我们，要不要下去把马宣打昏，也挖挖看？”

“墨儿是准备打草惊蛇，彻底与马宣摊牌吗？”

“我……”

林墨才说出一个字，已被龙旭尧打断：“我今日已经观察好几次马宣的篱笆小院了，那院子很古怪，像是有人布下了阵法。

只是，这阵法我有些参详不透，贸然去闯，恐惹祸上身。

还有墨儿，今日你与他们四人接触了整整一天，你能确定凶手一定是马宣吗？

你可有想过，万一我们强行闯入，挖出来的却并非我们想要的东西。或者，什么也挖不出来，那该怎么办？”

林墨一怔。

对呀！万一什么都挖不出来怎么办？

马宣的行为虽然很可疑。

但，谁规定，大半夜不能起来种花？

她林墨又不是资深花匠，岂知这世上就没有又高又大、又粗又壮、不同寻常的兰？

仔细想想，按照马宣低调仇富的性子，似乎夜深人静的时候爬起来种植花草，随心所欲释放本性，其实，也挺合理。

倘若马宣连这么点宣泄的法子都没有，才会压抑隐忍出点什么毛病吧？

最关键的是，这里是翰林宫学，马宣是盛乾帝亲自举办春试招进来的学子，万一弄巧成拙，她与龙旭尧举步维艰倒罢了，还会提醒真正的凶手已经有人关注顾立辉六人失踪案，从而让凶手早一步毁尸灭证，逃之夭夭。

但，一个十四五岁的弱冠少年，懂什么布兵排阵？马宣有这么神乎其神吗？

咬咬牙，林墨问：“那怎么办？难不成，我们就这般干瞧着？”

“傻丫头！”抬手揉了揉林墨的发顶，龙旭尧轻笑：“你如此聪慧冷静，怎地来盛京之后，变笨了？”

这话让林墨眼睛一亮：“王爷的意思，可是我们借力打力、坐山观虎斗？然后，在他们内讧之时，悄悄出手，渔翁得利？”

“你果然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聪慧墨儿！”将目光扫向钱多等人，龙旭尧的视线变得悠远深邃起来：“我想，钱多他们三个对马宣的好奇，应该不比你我差。

或许不用咱们自己挖，有人便会主动帮我们挖！”

“那要是没有人去主动挖呢？”

“倘若真的没人上当，我们再创造机会调虎离山，设法破阵去挖也不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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