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省出来的人干什么去？”萧景文把茶汤喂进她嘴里，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苏小娱在他衣袍上轻拍：“你认真点听，这可都是智慧的结晶。”她说的没错，这些都是经过实战检验的理论，被她一趟穿越，带到这里。萧景文并不理解她真正的意思，只当她在夸海口。

按照现代布防理论，苏小娱先改良了琅琊王府的守备调度。接下来，她的心思就放在了步兵营上。

琅琊王虽然掌控步兵营，但是手里只有一半调兵的令符，像这次离京求药，无法直接调动兵马，才会在半路上被交州王派人伏击。苏小娱的设想，是悄悄训练一支只忠心于琅琊王的小队伍，人数不需要很多，但从装备到技能，都要是最精良的。

“敢死队？”琅琊王看看纸上狗扒一样的几个毛笔字，忍不住地想笑。

“笑什么笑，等有大用的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苏小娱也知道自己那手毛笔字见不得人，只管继续讲，“只要报名的，经过我亲自考核，就可以参加集训。集训里面再经过百里挑一的人，才能进入敢死队。”

“就由着你折腾。”萧景文拉一拉被她滚得乱七八糟的毡毯。

“你又不认真听，我这都是精华，无数实践经验证明过的。”苏小娱被毡毯上的粗毛刺得一缩脖子，索性坐起来拿笔边画边解释。

“挑中的人，就秘密带走，对其他人说他们被淘汰了，这样其他的人才能充满激情继续训练。”苏小娱想一想，又补充，“信物什么的一概不要，敢死队里的每一个人都直接听你本人的。过几天我就亲自去挑第一批。”

“你要长的、圆的还是扁的，告诉人去挑就得了。”萧景文皱眉。

“你当是买菜呢？”苏小娱瞪圆眼睛，“我要亲自去看人是否可靠，宁可要一个忠心的笨蛋，也不能要一个满肚子坏水的人。关系到你的命呀，怎么能不小心点？”

阳光刺眼，萧景文只觉心里被填充得满满的，连着手里握着的毡毯，都变得触感敦实。

三天以后，琅琊王带着苏小娱重新进入步兵营。见惯了枪炮坦克装备的现代化军队，纯冷兵器的士兵，整齐排列在沙土地面上，还是很震撼的。五色军旗猎猎招展，银色甲胄闪动着冷光。

苏小娱不厌其烦地细细挑选，相貌特点太突出的不要，急于建功立业的不要，毛躁冲动的不要……最后从数万人里，只挑了三十几人出来。

琅琊王在一旁看着她挑，看得出神，直到她转过头来，才轻咳一声：“本王的热血儿郎，被你这么挑挑拣拣，倒是没有几个能用的了。＂

苏小娱把眼睛一横：“大砍刀好用，让你敲松子儿也不成。”

萧景文正要给她拉好风帽，演武场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他收回手，脸上神情已经非常不满。两个哨兵正拦住一个女子，不让她进来。

那女子穿着短衣，脸色苍白，没有血色的手指，紧紧抓着卫兵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到肉里去。这个形容枯槁的女人，一年前还是宋国出身尊贵的嫡公主，钟鸣鼎食、饮金馔玉。现在，她只是一个任人践踏的营妓，连最末等的士兵，也可以随便叫她陪上一晚。

鸾莺一面用足了力气往里冲，一面哀求：“为什么我不可以进去？琅琊王的告示上说，步兵营里的人都可以参加。”

卫兵不耐烦地一推手：“去你的吧，你个任人骑的婊子，也敢说自己是步兵营的人。”鸾莺跌倒在地，沙土混着汗水、泪水，蹭了她满脸花。这幅狼狈样子，又惹来一阵大笑。

苏小娱走过去，在她面前伸出手，要拉她起来。鸾莺狐疑地抬头，看着眼前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少女。她眼神清亮，带着永远不会被消磨的自信。

她伸出手，指尖正要搭上那只细白娇小的手，苏小娱忽然把手撤回，冷眼看着她跌回泥里。

“我在门里，你在门外，我全身整洁，你满身污泥。平白无故的，我为什么要拉你一把？”

鸾莺被这问题问得一愣，巨大的羞愧感填满了她的整个身心。可不过一转眼，血淋淋的往事就重新浮现在眼前。宋国王宫里连绵燃烧的宫殿、初到金离宫的噩梦遭遇，还有在步兵营里哭哑了嗓子的一个个夜晚。

她抬起头，盯着苏小娱：“我不要再过这样猪狗不如的日子，让我去学，我什么都能学会。”

苏小娱俯视着她：“你如果要来，就要跟那三十几个人在一起，没有优待、没有借口。你如果打不过他们，恐怕会比做营妓更悲惨。你都想好了？”

鸾莺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白着脸，咬得嘴唇都溢出血来：“我想好了。”

“来，站起来，打我。”苏小娱向她招手，样子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鸾莺犹豫着不敢动。苏小娱转身就往回走，嘴里轻蔑地嘲笑：“这都不敢，放你进来也是等死。”

也许这句话是压垮内心的最后一根稻草，鸾莺使足力气跳起来，扬起巴掌向苏小娱打去。

琅琊王在座位上腾一下站起来，向前急奔数步，手边却一时没有能用的工具。

苏小娱听见身后的声响，以左脚作支点，身体灵活地旋转半圈，左手准确地捏住了鸾莺的手腕，右手抡起，“啪”一声打在她脸上。

鸾莺被打得脸颊红肿，眼泪涌上来，却硬憋住不让它掉下来。

“想打人，要有胆，还要有本事。”苏小娱毫不客气地捏着她的手腕，“你记着这一巴掌，等你有本事打回我的那天，你就尽管来打。”

苏小娱向来痛恨欺负女人，但是她的同情，不是洒几滴假惺惺的眼泪，而是要让她学会真正变强的方法。

她松开鸾莺的手，对卫兵说：“放她进来，以后她跟这些选中的人一样。”

选好第一波特训学员以后，苏小娱又没事干了。萧景文总说她余毒未清，不让她乱跑。其实苏小娱自己觉得，这毒已经没什么大不了，她现在牙口好、胃口也好，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一口气上六楼都不费劲。

等到快半夜，苏小娱从门口叫来一个小丫头，问他琅琊王到哪去了。小丫头伶俐地答话：“今晚王爷在书房会客，恐怕要到很晚了，姑娘别等了。”

看苏小娱心不在焉地答应，小丫头抿着嘴偷笑：“姑娘别担心，王爷是真心看重姑娘，才不肯随随便便要了姑娘，总要有个名份给姑娘。奴婢还从没见过王爷对哪个人这么上心过。”

苏小娱一个激灵从自己的沉思里醒过来，她在说什么？真心看重姑娘……有个名份给姑娘……苏小娱心里有股怪异别扭感，那个面瘫的琅琊王，会有这个念头么？

她把小丫头打发走，坐回床上继续喝自己的药汤。心里想着小丫头说的那句话，没留神把一碗滚烫的药汁泼在地上。苏小娱轻叫一声，立刻有小丫头赶着跑进来，问道：“姑娘，没烫着吧？”

“没事，你出去，出去。”苏小娱心头一阵大乱，把小丫头推出门外。黑色药汁泼在地上，渗进长绒毯。碗底残留的草药渣滓露出来，苏小娱捻起一点粉末仔细辨认，这不是晏六郎给的茶，是新配的药方。

这几天琅琊王总会叫人送些药来，她一直以为仍旧是晏六郎给的排毒养颜茶，一度奇怪他怎么给了那么多，还没喝完。

苏小娱对中草药并不在行，不过其中有两味药，可以是用来提取麻醉剂。这么看来，整副药应该是用来镇定安神的。

难怪最近总是讲着讲着话，就睡着了，连萧景文什么时候离去都不知道。

她本来就是个多疑的人，不容易相信任何人，这点药渣，又叫她心里起疑，琅琊王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打发了小丫头们去睡，换了一双软底绣鞋，苏小娱在偌大一个琅琊王府里穿梭自如，直奔萧景文议事的松涛院。前几天重新编排护卫岗哨时，她已经把琅琊王府的平面图，记了个烂熟。

走到松涛院附近，院子里的侍卫明显多起来了。苏小娱冷笑一声，我自己布置的岗哨，还难得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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