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岗哨，最要紧的就是用最少的人数，达到全方位、无死角的效果。而这个最少的人数，都是针对固定的面积和地形来说的。任何一个细小的变化，都有可能破坏岗哨的平衡。

苏小娱猫着腰，用石头垒了个小坡，然后从地上摸了几块镇树根的石子。这种石子颜色发白，在月光下比较显眼。

她捏着石子，向对门的草丛里丢去。

“谁？”侍卫听见响动，奔过去查看。第一个侍卫一走，他原来看守的方向，就出现了无人把守的死角。苏小娱贴着地面飞快地一掠，自己也到了草丛另一侧。

她把剩下的石子分三个方向仍去，啪啪连声，侍卫们互相看了看，立刻默契地分头行动。其中一个方向的人，踩在苏小娱布好的机关上，发出一声惊叫，另外两个方向的人听见声音，立刻奔过来支援。

苏小娱在黑暗里搓掉手上的泥，悄无声息地往书房摸去。这种一环扣一环引开卫兵的方法，她再熟练不过了。

松涛院的书房里点着一盏小灯，琅琊王正跟一个人说话。

“我密招太医院的人来问过，完全看不出有下毒的迹象。不过皇上病得的确蹊跷。”清朗朗的少年人声音，似乎是临川王。

“这几天你尽量在宫中留宿，有什么消息，就想办法传递给我。”琅琊王的声音压抑低沉。

“交州王叔最近也一直在宫中，彻夜不回府邸，要不要……”

“不要动他，他要安排什么就让他做，你只要安排好守卫宫门的人就行了。”

皇帝病了？苏小娱趴在窗沿上偷听，她早知道这皇帝只是个摆设，只不过，皇帝一死，交州王和琅琊王之间，势必要拼个你死我活。

无论出于哪方面的考虑，她都一定要帮琅琊王。书玉，给你报仇的机会，终于等到了。

正想着，屋里传出临川王起身的声音。如此良机不能浪费，苏小娱四下环顾，刚好看见停在松涛院的车辇，看样子是临川王的。

苏小娱贴着地面就地一滚，像章鱼一样吸在了车辇底下。

没过多久，有轻捷矫健的步履声，移动到辇前。苏小娱敛住呼吸，盯着地面上黑色的靴尖。辇身一沉，应该是临川王坐上来。

车辇缓缓移动，苏小娱略松口气。神武大道上黑黢黢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到金离宫门口，车辇停下来，卫兵上前按惯例巡查。

“大胆，临川王的车驾，你也敢阻拦？”随行的王府护卫，说着就要拔刀。

一双黑色靴履踏出来，站在辇前三尺地面上：“本王尚有公文没有处理，今晚要在金离宫留宿。”

只听声音不见人影，苏小娱才意识到，临川王萧尚永的仪态举止，大部分是在模仿萧景文。只不过他年纪轻些，性格也不如琅琊王狠绝，不管怎么模仿，都还是少了点威严气势。

如果是琅琊王在这，估计就俩字：“开门！”

“请殿下恕罪，最近宫中防卫森严，殿下的车驾，小的还是要例行检查一下。”卫兵陪着小心上前，萧尚永踱到一旁，示意他们只管检查。

真要命，苏小娱并不怕跟萧尚永照面，问题是，她要怎么解释自己趴在人家车底下的原因。

车内有临川王日用的东西，卫兵不敢大肆翻检，只随便看了看。一人看向车顶，一人挥着长剑就往车底扫来。这两处，最容易偷藏人。

剑身挥来的一刻，苏小娱脚上一松，双手突然发力，做了一个近似引体向上的姿势，身体平平贴在车底。剑身擦着她的后背扫过去，刚好毫无障碍地划过车底。

这个姿势不能维持太久，剑身一过，她手腕上的力道就松下来，脚尖在地上借了一下力，才重新勾回车底。

宫门打开，车辇再次缓缓移动，苏小娱才松出了这口气。经过大门时，听见两个卫兵小声嘀咕。

“真奇怪啊，这几天留宿宫里的人真多，个个都说有公文要看。”

“别管那么多，咱们只管看好大门就行了。”

随着车轮向前，苏小娱在心里默默计算方位。估计快到皇帝住的崇光殿，她从地上摸了一把土块，往车轮连接处一塞，沙土随着车身震动，一点点渗进车轴。很快，就有沙拉沙拉的声响传来。

萧尚永挑起车帘，不高兴地问：“怎么回事？”随行的护卫赶忙答话：“可能是车轴混进了东西，属下这就看看。”

趁着萧尚永跟护卫一问一答的时机，苏小娱手脚一松，滚进了旁边的草丛。等萧尚永的车辇再次走远，她才贴着墙根站起来。

方位应该是不错的，不过，金离宫里的房子，样子都长得差不多。在房顶上，还比较容易看清方位，到了地面上，她有点一头雾水。

没走几步，前方有甲胄摩擦的嚓嚓声传来。苏小娱正处在两面宫墙之间，无处可躲。她慢慢退到转角处，正要翻上一面高墙。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的小角门里，走出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从门外一人手里接过一个篮子，又小心地退回去。

好熟悉的人影，这不正是绿翘姐姐，也不知道她认的娘还好不好。苏小娱略一犹豫，向绿翘所在的院子摸过去。

墙角点着巨大的海油灯，用琉璃罩子罩住，苏小娱紧贴在灯火与墙壁之间的缝隙里，等着巡逻的卫兵过去。灯火明晃晃的燃烧，反倒让紧挨着灯罩的位置，成了视觉上的盲区。

等卫兵走远，苏小娱才不声不响地翻过围墙，向主殿潜去。既然看到了绿翘，这里应该是皇后的寝殿。

她拔出根针，贴着窗边的折页一撬，窗子底下就露出条缝来。

苏小娱眯着眼睛向里看，绿翘把那小篮子带进殿，送到皇后面前。她曾经在田猎大典上见过皇后一次，当时的皇后盛装华服，十分端庄。可是眼下，她只穿了一件平常的中衣，未施脂粉，脸色显得有些憔悴。

“没有人看到你吧？”皇后压低了声音问。

“娘娘放心，没人看见，这几天宫里的侍卫都被换来换去，正方便了我们办这事。”绿翘讨好地上前，掀起篮子上的盖布，底下露出一个几个月大的男婴来。

皇后松了口气：“没人看见就好，给他喂点安神汤，别让他出声。他的生母安排了没有？”

绿翘贴在皇后耳边说：“早几个月，娘娘让奴婢处置那个勾引皇上的贱货，奴婢留了她一条命，悄悄养在宫外了。这孩子，安在她身上正合适，她侍寝那一晚，宫里是有记载的。”

皇后点点头：“还是你做事稳妥，皇上的身体早就垮了，要不是有这个人，还真不好办。”

苏小娱撇了撇嘴，绿翘说的，应该是她那个被逼认下的“干娘”。她倒是敢说，把这当成一件功劳揽在自己头上。

绿翘应了声赔笑着说了声“替娘娘分忧是奴婢的本分”，又吞吞吐吐地问：“交州王安排了这个孩子，奴婢担心，琅琊王那边……”

皇后诡秘地一笑：“你放心吧，同姓六王在开国先祖皇帝面前发过毒誓，不得染指帝位，无论是谁得手，都只能装聋作哑，扶立这个孩子登基，他们到死也只能是个摄政王。皇帝年幼，他们又岂敢对我这个太后不敬？”

她捏了一把那孩子的小脸，说：“你倒是有福气，出生没几天就能皇帝，比你那些病死、饿死的家人强多了。”

绿翘谄媚地一路应着“是”，把那男婴带进偏殿里去了。

苏小娱抽回银针，慢慢滑回地上。看来交州王已经在撒网了，皇帝长年服食丹药，身体早就跨了，此时驾崩，也不会有太多疑点。铲除了琅琊王，他就可以自立为摄政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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