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几个，倒是有些本事，渐渐从四面形成围拢之势。

苏小娱把刀收在身侧，一只胳膊搭在萧景文的腰上，闲闲地看着后面，冷不防喊一声：“左肩上二尺。”萧景文一愣，看苏小娱眼睛往他刀上一瞥，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那个方位有人进攻，赶忙回刀砍去。就这么想上一想的功夫，动作已经慢了，苏小娱抽起短刀向前一格，“当”一声挡住了从后面攻来的刀刃，替萧景文缓了一缓。

“下次快点啊，我没力气，差点挡不住。”苏小娱眨着眼睛，声音小小的，声调的震动快要贴到他胸腔里去。

“你倒会支使人，没力气就别乱动。”萧景文从那人胸口上把刀抽回来，温热的血迹喷溅得到处都是。

苏小娱不接他的话，仍旧只是睁着一双眼睛，四面看着，哪个方位有人攻来，就提醒一声。有时萧景文分不出手来，就抬手替他挡上一挡。围攻的人只剩下两个，这两人忽然同时口中呼啸一声，从左右两个方位一起攻来。

萧景文一手揽着苏小娱的腰，只有一只手可以使用。他把刀一横，想也没想，就往右边一人的脖颈上砍去。身子一转，左肩微抬，三声刀刃入肉的声音同时响起。萧景文的刀，刺穿右边那人的颈动脉，他的右臂，格住了左边那人的刀锋。就在他转身的同时，苏小娱借着两人的冲劲，把自己手里的短刀平平刺出，短刀齐柄没入对方的小腹。

“还不错，要是我有力气，早就解决干净了。”苏小娱笑嘻嘻地松开手。

“你少废话，要不是你惹出事来，我哪用得着在这遭罪。”萧景文抓起她手腕用牙一扯，把绑住刀的布条解下来。布条入手，带着丝绸的滑润触感，萧景文捏在手里看看，像是从衣服上解下来的一段，末端缝口处，带着腾蛇印记，是魏国皇室的表记。上面沾着点点血迹，一滴滴刺人的眼。萧景文攥住那段绅带，塞在自己的靴筒里。

苏小娱本来也不知道那段布条是哪里来的，由着他解下去，手腕上跟着一松。

一场厮杀留下满地尸首，萧景文一拽缰绳，两人下了马，坐在一棵大树下面休息。

苏小娱探着身子，看看他的肩头，用指尖指指伤口说：“包一下吧，血都蹭我身上了。”这已经是她能说出的最好听的话了，就算打死她，她也绝对说不出“啊，流血了”，或者“啊，你疼么”之类的语言，涌起的鸡皮疙瘩就先把自己淹死了。

在这一点上，两人倒是很有共同点。

萧景文“切”了一声，扯出绷带来，自己按在伤口上。伤口的位置刚好在左臂上端，他侧着头去看，反倒扯得更开。

苏小娱拉过绷带，先扯了一小条，系在他左臂上端，止住从动脉涌出的血，然后才一圈圈的缠绕在伤口上。一面缠，还不忘一面说：“养尊处优的琅琊王大人，你连包扎都不会啊？要先止血好不好。”

一双清清亮亮的眼睛，跟着纱布一圈圈地走。毒性还在，不过是个简单的动作，她头上就渗出汗来，两颊泛起一点潮红。

萧景文仰着脸靠在大树上，心里涌起奇怪的念头，怎么这么快就包完了呢？绷带上打了个死结，平整结实，但是很丑。要是砍得再深一点就好了，需要仔仔细细地包，说不定还要在这里歇上两天。

“你要带我去哪？”苏小娱戳戳他。

“汇贤山。”萧景文收回飞到九霄云外的视线，轻咳一声掩饰那些荒诞的念头，伸手拉了苏小娱一把，继续走。

一路上，苏小娱都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她问一句，萧景文就说一句，她不问的时候，萧景文就像移动雕像一样默默地走路。

果然不愧是金笺郎住的山头，山脚下一眼望去，根本没有什么上山的路。只有两条滑索，跨过山谷，通向云雾缭绕的山顶。滑索上挂着钩环，有功夫的人，只要拉着钩环，再用上点巧劲，很容易荡进去。

萧景文看一眼滑索，又看一眼苏小娱，问：“你行么？”

这是挑衅，但是苏小娱很识相地摇摇头，她现在全身都没力气，半路掉下去，不知道能不能穿回现代去。

看她咬着嘴、不逞强了，萧景文往地上一蹲，拍拍自己的背说：“上来！”

苏小娱像小猫一样趴上去，两只手勾住他的脖子，讨好地说：“你是好人，嘿嘿。”要是有尾巴，她也会摇两下的。

山间根本没什么路，萧景文手脚并用地攀爬，时不时地用佩刀戳向地面，免得滑倒。苏小娱安安静静地趴着，偶尔说几句风凉话：“我还以为你背着我，嗖一下就滑过去了呢，原来是要一步一步爬。”

萧景文一面压住她，免得她滑下去，一面从牙缝里说：“再说废话，就下去自己走。”

爬到半山腰，峭壁上露出灰石砌成的台阶，直通向云雾深处的山顶。每级台阶都差不多到人膝盖处，所以每走一步，都要弯腰借力。

这是上山求见金笺郎的唯一路径，每一步，都要用足全身力气，每一步，都像在深深地低头祈求。只有心里的愿望极度强烈的人，才能坚持走完这三千六百级台阶。

苏小娱趴在萧景文背上，随着他每一步的动作起伏。从不向任何人低头的琅琊王，正背着苏小娱，用近乎一步一叩的姿势，走上汇贤山顶。

“我会报答你的。”苏小娱的声音，比蚊子还小。

“谁要你报答，你少惹祸就行。”

……

风炎一路疾驰，才终于赶在毒性蔓延全身之前，把那个人带到。风炎不放心交给其他任何人，更不放心信鸽或者别的什么方式，坚持要亲自跑一趟。

容念屹脸上带着枯败的灰白，嘴角却依然浅浅勾起，反倒劝慰风炎：“不必那么担心，吃了一半解药，死不了。”

那个从前被容念屹称作“师父”的人，夜里来了一次，不问青红皂白就先给了他一个耳光，如果不是风炎拼了命拦住，保不准他还要怎么发火。就算没有达成预定的目标，就算他失手弄伤自己，这个火气是不是也发得太大了。

只有容念屹心里清楚，他在痛恨自己选中的人，乱了心智。这个人在魏国所有皇子之中，选了辅佐容念屹，一大半是因为容念屹那张酷似生母的脸。他因为情而颠倒错乱的一生，不可以在选中的人身上重演。

立夏把那人留下的药丸化开，用小勺喂给他。容念屹把头一偏，说：“风二哥，你来。”立夏只当他还记恨前几天马车里的事，把药碗往桌上一摔，白了脸退到一边。

容念屹从小就被迫服用这种药丸，那时他只是个小孩子，不大能分辨，年龄渐长，才发现这药丸会使人上瘾，这才开始偷偷减少药量。

“看我要昏过去，就给我灌一点，把我激醒，量要越少越好。”容念屹声音很小，话说的却很平稳。他并非记恨立夏，只是怕立夏不忍心，会多喂他吃药。

知道他心智坚忍，风炎不再多劝，端着碗在一边守着。忍过今晚，应该就算过去了。

……

从汇贤山回来，已经过去一个月时间，苏小娱仍旧被包得像个木乃伊一样，哪也不能去。萧景文把她带回琅琊王府，喝着晏六郎给的茶，慢慢调养。

当天他们攀上山顶，在竹舍里见到了晏六郎。山顶空气稀薄，苏小娱头昏脑胀，几次昏睡过去，错过了萧景文与晏六郎的谈话，只隐约听见萧景文似乎答应了什么条件。

溪风宗与净月宗的矛盾，已经天长日久、积怨深重。被谷泉下毒的人，晏六郎偏要救，更何况还可以敲诈琅琊王一笔。

晏六郎手边同样没有解药，只能从她身上放出了带毒的瘀血，又给了她一包净化体质的茶，让她慢慢排清余毒。

苏小娱躺得浑身都难受，开始琢磨起新鲜玩意来。

“这里还可以改进一下，小门只要三个人就足够，每人看守三分之一的角度。按照我的方法，整个王府的防卫，绝对没有死角，而且每一班的人数，都只要原来的一半。”苏小娱趴在长绒毯上，得意洋洋地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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