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马上就能解决问题，这时候真的来了，可怎么办？

苏小娱越过虚虚相对的拳头，凝神看向对面的人。√按理说，应该找个人来做裁判，但是穆连看起来是个守诺的人，苏小娱并不担心他耍赖。相反，她自己要尽可能地看看，有没有占便宜赖账的机会。

穆连暴喝一声，抬手就向她肩头抓来。手伸到半路，才想起已经被绷带缠住，变换方位已经不可能，只能继续向前击打。

苏小娱眼看一拳奔来，双脚错开，灵活地侧身，脚下踏着碎步，向右后方斜斜退去。

侧身躲过这一拳，苏小娱刚好转至穆连侧面，她抬脚去勾穆连的腿。这本来是摔跤中常用的动作，穆联下意识地后撤，想要站稳下盘。

他身形还在移动中，苏小娱忽然收回脚，踏稳身体，在他肋下一抄，单手平击，一声闷想砸在他侧面腰上。

“一分！”两人身形交错时，苏小娱笑嘻嘻地叫了一声。

转到他身后，苏小娱在拳头上重重地呵一口气，太、太疼了。什么叫一身疙瘩肉，这就是啊！幸亏想了个投机取巧的办法，不然真是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穆连被打了一下，实在没什么感觉，只是有些郁闷，竟然这么容易就让她先胜了一分。

转回身子，穆连再次挥拳，这次却是两拳齐发，同时去打她的双肩。

苏小娱也转过身，双脚变作跳步，看他双拳挥来，低头、俯身、滑步，借着蝴蝶一样流畅的步法，轻巧避开了拳头。

身形相交又再次错开，就在此时，苏小娱眼角向场边一瞥，一个身穿及地长袍的少女，赤着脚，从装着鹰笼的马车上走下来。少女眼目深邃，蓬松的长发披散在肩上，走到萧尚永身前，略一低头，两手虚合，算是行了礼。

这这，是真的柯茹？

从树林里的那场刺杀，到赫图部穆连王子的婚约，指向的都是这个真正的柯茹。苏小娱把这些连在一起，知道是自己顺嘴用了别人的名字，也就顺带着替别人顶了这些麻烦。

只不过，柯茹自从皇城侍宴之后，就不知所踪，怎么会这副装扮出现在这？

这么一分神，苏小娱的动作就慢下来了，穆连一回身，再挥出一拳，直接击向她肋下。

苏小娱收回目光时，穆连已经就在眼前，躲闪不及，被他一击命中。一拳上去，穆连倒也没使多大力气，可是巧就巧在，这一下刚好打在前几天中箭的伤口上。她闷哼一声，连退几步。

容念屹在远处看着，手指紧紧扣住身边的青竹，再缓缓张开时，指节隐隐泛着青白。

苏小娱一手按在伤口上，眉头微微皱起。

容念屹瞥一眼柯茹额头正中佩戴的青曜石，忽然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眼睛看着她的脸，人却对着萧尚永说：“这位姑娘，我在鹰场见过几次，只是不知道，她竟是临川王的鹰奴。”

萧尚永也微笑着答话：“说来凑巧，我回京当晚，错过了宫中夜宴。本想进宫拜见皇帝，凑巧看见她躲在金离宫的铜鹤后面，就带回府去。至于她训鹰的本事，实在是意外之喜。”

容念屹微微一笑，没再对萧尚永说话。再往场中看时，苏小娱已经恢复成双拳虚握在面前的姿势，只不过脚下跳步时，右臂略微低些，显然已经受到伤口的影响，不能大范围的甩臂。

真是个不要命的丫头啊！

容念屹嘴角略牵起来，背起一只手，走进猎场正中，在虎视眈眈的两人中间站定。

他看向穆连，笑得浮冰碎玉一样清澈：“穆连兄，去年斗鹰，你输我一场，赌约至今没有履行。”

穆连收回手，不明白自己想娶个老婆怎么这么难，问道：“你想怎样？”

容念屹在身后伸出一根手指，向苏小娱无声地摇一摇，脸上不动声色地继续说：“当时穆连兄承诺，可以答应我一件事，现在我决定了这件事，由我替她跟你完成比试。并且事后，无论如何，不得反悔。”

话一出口，猎场四面一片嘘声。祁王世子祁宁在怀里摸了半天，才发现没带钱财，悻悻地扯下剑柄上坠着的玉佩，往马辔头边上一敲：“来来，下注下注，我赌北荑那小子胜。”

殷思敬不屑地说：“你倒会挑，都押北荑穆连胜，谁押另外一边儿啊。”

郑瑶华咬了咬嘴唇，把自己的宽刀往前一送：“我压公……质子胜。”

“得了，你还是留着那刀换钱，给自己买花戴吧。”祁宁眼看赌局不成，还不忘了挖苦她一句。

众人哄笑一声，转头等着看毫无悬念的结果。

北荑人最重承诺，穆连面露难色：“小容，我不想伤你。”他几次来邺都，都曾经与容念屹斗鹰相戏，印象中的少年，虽然总有办法赢，但身体实在是孱弱不堪。

“两拳而已，就是纸糊一个我，也还散不了。”容念屹吊着眼角，一半认真、一半戏谑地说。

他一只手始终背在身后，让人以为她握着什么东西。穆连本来就认定他不堪一击，此时更加不好意思双拳齐上，只挥起右拳，向他脸上打去。

这一拳来势生风，容念屹定定地站着，像是完全无力逃脱。眼看要击中，穆连抬眼看见容念屹的表情，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巴乌峰顶终年不化的积雪，只觉得这么好看的脸，打肿了实在可惜。

念头一转间，拳头在半空减慢了去势，硬生生转了个弯，砸在他肩上。一拳落在人身上，仍旧没有丝毫躲闪迹象，容念屹反在此时仰身上迎，两手齐举，正好抄中穆连双肩。

苏小娱在他身后，清楚地看见他身上一颤。容念屹对着穆连，平静地说：“我两分，你一分，我胜。”

穆连愣得忘了撤回手，他击中了，但是眼前的病弱少年，拼着自己挨上一拳，抓住这惟一近身的机会，博取了最大的胜利。

既然事先已有承诺，穆连倒也放得开，大声说：“好！赫图部与乌查部的婚约，就此作罢。”

容念屹收回手，忽然作恍然大悟状：“唉呀，我忘记说了，其实她真的不是乌查部的柯茹。”

猎场边窃窃私语的人们，再次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祁宁扁着嘴说：“又搞什么啊？早知道刚才应该押他胜，把你们大小通吃。”

面对目瞪口呆的穆连，容念屹轻飘飘地从嘴里吐出一句北荑话。穆连嘴张得可以放进一个鸡蛋，眼睛在苏小娱和容念屹之间，扫过来又扫过去，好半天才终于＂咕噜＂咽了一口口水，好像把鸡蛋吞下肚，一字一顿地说：“小容，你说得太对了，如果是北荑公主，不可能听不懂北荑话。”

这这这，苏小娱今天第三次想要栽倒在地。就算山无棱、天地合，也休想让她相信，死容易是真的忘记了说。

容念屹再对着场外遥遥一指：“临川王殿下，你留着人家的公主做鹰奴，恐怕不合适吧。”

萧尚永脸色一变，北荑一向信奉雪山神女的传说，连带着公主的地位也很高。不象中原的公主，只有和亲一种用途，北荑的公主可以拥有自己的兵马，可以任命官员，甚至可以继承王位。

柯茹从他身后转出来，双手合在胸前，深深地躬下身子，行了一礼。嘴里叽叽咕咕地吐出一长串北荑话。

萧尚永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不好受她这一礼，闪向一边。

容念屹等着她说完，才慢慢地说：“公主说她原本逃婚外出，没想到路上被其他部族的武士追杀，这才躲进皇宫。得临川王庇护，感激不尽。如今婚约已经解除，她就要返回北荑了。”

“这这这不行！”穆连跳起来，“刚才我以为她才是乌查部的柯茹。”他本来就不擅言辞，这下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容念屹向柯茹招招手，柯茹几步跑过来，取下额环上的青曜石，放进他手里。黑色石子上带着绿色斑纹，在阳光下隐隐发亮。黑色石子握在莹白的手上，透出神秘高贵的光华。容念屹笑吟吟地接过青曜石，放在唇边轻吻，然后拉过柯茹，在她额头上同样轻印一吻。

穆连的脸色彻底变得死灰，青曜石是北荑未嫁女子的标志，取下青曜石，则代表已经选中如意郎君。

他退回自己的马队，恨恨地一鞭子抽在马上。

容念屹把手搭在柯茹肩上，看起来好像正亲昵地揽着她。柯茹小兔子似的一惊，正要推开，耳边听到他用北荑话压低了声音说：“别松开，你松开我就真要散了。”

柯茹愕然抬头，看到少年气息紊乱虚浮，双眼却闪动着狡黠的光亮。她垂下头，白皙的脸飞快地红了，撑着他退回青竹辇上。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苏小娱伪装身份混进步兵营的事情，也不好再追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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