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娱眼睛一转，抢在晏六郎前面开口：“我是被他胁迫的，他要找东西，宫女行动方便一点。你看见了，他一来就拿剑指着我。”晏六郎是直来直往的木头性格，如果让他说，不一定会说出什么来。

萧景文“哼”地冷笑一声：“不就是即墨天书么，还真有人为了这个东西拼命。当年即墨世家因为不肯交出这个东西而满门覆灭，今天竟然还有人相信，即墨天书上会记载着可兴天下、可亡天下的秘密？幼稚！”

苏小娱第一次听说，原来即墨天书是这样的东西。作为一个具有现代知识的人，她百分之一百二十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宝物。即使找到了，估计内容也是些“以德服人”、“天道酬勤”之类的废话。

“听说即墨世家灭门后，清点尸体时少了两具，传闻是跑上了汇贤山。这么说来……”萧景文忽地抽出剑来，指向晏六郎，“你就是金笺郎的逆贼了。”

晏六郎淡漠地开口：“不是逆贼，金笺郎隐居世外，不受任何王命。这是规矩。”说完，“刷”的把剑一扬，横在胸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十足的江湖气。就连此刻，也好像根本不是在面对琅琊王的围困，而是在与人切磋武艺。

萧景文把手一挥，自己手里的剑直取晏之初的要害，下手狠绝凌厉。屋外的还有几名侍卫，也冲上来，将晏六郎围在中间。

一柄长剑，被晏六郎使得灵活柔韧，像蛟龙一样穿梭游曳。他的姿势，带着山间轻灵气韵，即使在重重围困之下，招数仍然优美出尘。手臂大开大合，剑光过处，已经有两个侍卫的兵器被他铰住，脱手飞出。

苏小娱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开始着急。晏木头的剑术的确不错，可是在这一间屋子的空间里，很难完全施展，反倒不如萧景文那种硬碰硬的打法。

“晏木头，过来！”苏小娱大叫一声，从床榻上跳下来。毕竟他是好心来救自己的，就算不需要他救吧，总不能眼看着他就这么死了。苏小娱从不白白欠别人的情。

晏六郎正全神贯注地应付萧景文手里的剑，顾不上计较她的称呼，口中长啸一声，连攻数下，趁着这硬抢出来的空隙，走到苏小娱身边。

“你蹲下点。”晏六郎没听清苏小娱这句话，愣了一愣，苏小娱只能大吼一声：“蹲下！”他这才不情不愿地弯下身子。

不等他完全蹲下，苏小娱就跳上他的背，用一只胳膊勾住他的脖子，俯在他耳边说：“到外面去。”

晏六郎没料到她如此大胆，全身一僵，定定站在原地。萧景文的剑刺到眼前，他才反应过来，格开攻来的剑势，背着苏小娱从窗子跳出去。

“跑远一点，甩开他们。”苏小娱曾经见识过他飞檐走壁的本事，知道他脚力不弱，甩开那些侍卫绰绰有余。

晏六郎的功夫虽好，但一来他太过注重风姿仪态，二来他这人比较一板一眼，在室内只是勉强打个平手。苏小娱却是胜在两世积累的格斗经验，加上本来就狡黠多变的性格。她引着晏六郎忽高忽低、忽上忽下地绕圈子，渐渐往北边跑去。

一到空旷地面，晏六郎的本事就发挥出来，侍卫都已经被他远远甩开，只有萧景文还在一路紧跟。

“差不多了，放我下来，”苏小娱贴在晏六郎耳边说，“到这里你跑掉应该没问题了。”

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却不想做，晏六郎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苏小娱一咬牙，曲起右腿，用膝盖在他腰间一撞。晏六郎闷哼一声，脚步顿了一顿，原本扶着苏小娱的一只手也松开了。

苏小娱就势滑到地上，她已经尽量小心，左臂还是在地上一磕，带得肩胛骨上一阵剧痛。

“晏木头，这事回头再跟你算账。”苏小娱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叽叽咕咕地自言自语。

晏六郎发觉背上一空，停下脚步回头来看，刚好看见苏小娱龇牙咧嘴地对他挥手，让他自己快走。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萧景文已经追过来，手中的剑向晏之初直刺过去。晏六郎躲避不及，抬起手中长剑一格，“喀”地一声脆响，长剑竟然断成两截。

苏小娱用手撑住额头，抑制住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这个晏木头简直就是单细胞草履虫，一次只能做一件事情，多了就要出错。他究竟是怎么当上宗主的，为什么还没有被篡权啊？

再好的剑法，没有了剑也施展不出。晏六郎连连躲避，却已经没有办法反攻。他的腰间还挂着一柄短剑，估计剑身也就七寸长，用一个桃木剑鞘套着。

“晏木头，你怎么不拔剑？”苏小娱看得焦急，忍不住喊出声来。她不知道，每个金笺郎出门，都会随身佩戴两把剑，一柄长剑供日常使用，另外一柄短剑，剑刃上洒满金粉，是专门用来执行任务的。

刺杀任务的致命一剑，必须用这柄七寸长的“金笺”刺出，剑身像书笺一样穿透刺杀对象的身体，在伤口处留下一层金色印记。除此以外，金笺郎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擅自动用金笺剑。

救人救到底，苏小娱在地上四下摸索，竟然一块石头都没有，这是一片彻彻底底的沙土地。她恨得牙痒：“晏木头，你运气真是好到一定程度了！”

眼看萧景文招招致命，这样缠斗下去，晏之初只怕凶多吉少。苏小娱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向萧景文眼前扬去。

他下意识地闭眼，手上的剑招自然就慢了。趁着这个短暂的停顿，苏小娱对着晏六郎，做了一个抹脖子和快跑的动作，自己转回身，把嘴唇贴在了萧景文的唇上。肩上的伤让她没法格斗，只能使出个不太光彩的办法了。

晏六郎看着苏小娱吻上去，脸慢慢红了，脚上像钉了钉子一样，怎么也挪不动。

远处夜色浓重的树林里，一个素白衣裳的身影，也定定地看着。他手里还抓着从外袍上匆匆扯下来的几颗东珠，原本打算弹出去帮他们一把，现在看来用不着了。他把手一握，东珠变成莹白的粉末，沿着指缝洒在地上。

萧景文的身形高大，苏小娱要踮起脚，才能勉强够到他的唇，还要伸出一只胳膊勾住他的脖子才行。黄沙混合着汗液，粘在他的脸上、唇上，嘴唇相接时，还能感受到沙粒的摩擦。

她睁着眼睛，越过萧景文的肩看去，发现晏大宗主竟然还站在那里。苏小娱瞪圆了眼睛，悄悄向他摆手，叫他赶快走。晏六郎这才不情不愿地挪动了步子。

苏小娱收回视线，不经意地扫过萧景文的脸，惊讶地发现，他竟然闭上了眼睛。

萧景文俯下身子，把脸贴在苏小娱的脸上，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装也装得专心一点。”他的手托住苏小娱的腰，把她送到自己面前，像咬一样狠狠碾压她的唇。沙土粘在嘴唇上，磨得微微发疼，萧景文却不管不顾地吻过去，甚至连把沙子吞进去都浑然不觉。

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把苏小娱贴到他胸前，一阵挤压感传来，肩上的刺痛让苏小娱忍不住“嗯”了一声。

萧景文的手松开，四面树影摇曳，都已经没有人了。

……

魏质子府里，清明偷偷地拉过谷雨，小声问：“公子这是怎么了？”

容念屹白天一个人骑马去北边的坟场，直到半夜都还没有回来。清明、惊蛰已经把谷雨骂了一通又一通，怪他怎么不拦着公子，至少也该叫个人跟着。

清明等得焦急，虽然他知道公子的底细，可还是不放心。万一哪一方势力趁这机会下手，公子在明，敌人在暗，实在太危险。正要出门去找，远远的看见公子回来了。

容念屹牵着马，一步一步地沿着神武大道走过来。仍然风姿清绝、高蹈出尘，可是清明却觉得今天的公子有些跟往常不一样。公子的身上，笼罩着孤寂、失望……即使在初到晋国那段最难熬的日子，公子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绪。

走近一看，三个小僮都大吃一惊，公子身上是星星点点的血迹，素白衣袍上都是泥土，连指甲缝里都是黑黑的污泥。外袍上原本缀着的几粒东珠，也被扯掉了

“公子真是去刨坟了么？”惊蛰拉住谷雨，轻声问，看这样子，莫不是遇上女鬼了。

没等谷雨说话，惊蛰的脸上已经被什么东西凌空扇了一下，低头一看，是块沾了不少污泥的绢帕。容念屹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说了两个字：“备水。”

谷雨知道今天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同情地拍拍他的肩，匆匆地去给公子准备沐浴用的水。

……

折腾了一夜又回到小黑屋的感觉，绝对是悲催的。

“啊——”一声长长的惨叫，从小黑屋里传出来，惊散了屋外一树乌鸦。萧景文正捏着苏小娱的胳膊，给她正骨。临川王萧尚永，就靠在门边上看着。

“你就不能小声点？”萧景文黑着脸，手掌在她肩上摸了一圈，确定骨头已经归位。

“你……你就不能轻点？”苏小娱疼得眼冒金星，还不忘回嘴反击。可能是真的疼坏了，她的声音比平常更软，少了那种尖尖上挑的声调，多了点可怜巴巴的软糯。

“接骨没有不疼的。”

“接骨没有不叫的。”

“还不是你自找的。”

“还不是你给我射的。”

萧尚永靠着门板，听见这段对话，忍不住笑了一声。发现萧景文凌厉的眼光扫过来，萧尚永轻咳一声掩饰过去，问道：“王兄打算把她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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