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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在禁卫军的护卫下离开了琅琊郡,一路逶迤南下,向彭城而来。
彭城即徐州。大禹治水时,曾勘探天下形势,并将天下分为九州,其中之一即为徐州。彭城东襟淮海,西接中原;南屏江淮,北扼齐鲁,乃四通八达之地。先秦典籍《世本》记载,“涿鹿在彭城,黄帝都之。”意思是那位华夏始祖轩辕氏就曾以彭城为都。春秋时期,彭城先后成为彭国和徐国的国都,其后各国不断兼并,彭城又归于宋。再后宋败亡于齐、楚、魏三国联军,彭城先归齐国,后归楚国。最后秦并六国,在彭城设县,隶属泗水郡管辖。
彭城是形胜之区,乃兵家必争之地,最著名的当属黄帝轩辕氏与蚩尤的涿鹿大战,这也是黄帝战胜后定都彭城的原因之一。
嬴政出巡的目的是向天下宣谕秦之功德,让东方六国止戈息战,而彭城一地在之前却是兵连祸结,连年争战,因此与嬴政的意图不符。考虑到这一点,虽然彭城是泗水郡的重要属地,但嬴政也不想停留,他们一行浩浩荡荡而来,竟不在彭城停留半步,而是穿城而过。
嬴政这一举动大大出乎泗水郡各级官员的意外。他们原本以为皇帝自薛郡东往,到了琅琊郡停留三月有余,而今南下泗水郡,就算不到郡守所在之地,但经过彭城怎么也得歇息一晚,召见一下各级官员吧。不想皇帝竟穿城而过,让这些等着一睹龙颜的官员大为失望,只得空手而归。
泗水郡各级官员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虽说没有见到皇帝,不过少了接驾的烦恼也算喜忧参半。但这当中有一位却是懊恼异常,因为他知道,像郡守等级别的官员日后或许还有见皇帝的机会,但如自己这般的,这一生基本上就再无可能了。他回到家中,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父母,不想他父亲听完,竟对他骂道:“刘邦,你不过是沛县一名小小的泗水亭长,居然也想一睹龙颜。你也不想想,泗水郡中你上面还有多少层官员,就算皇帝肯见你们,也未必轮得到你,真是痴心妄想。”
刘邦没想到自己的苦恼父亲非但没有同情,反而对自己恶言相向,他气不过,一甩手走出了家门,背后依然不断传来父亲刘太公的冷嘲热讽之词。
嬴政并非没有在泗水郡停留,只是没有在彭城停留。他知道自己只要一留下,那些繁文缛节就是必不可少的,如此非但劳民伤财,对各级官员也会造成心理负担。由此,嬴政等众就没有在彭城停留,而是一直走到泗水河边才停下。至于了解当地官员的政绩,嬴政就让御史大夫冯去疾去办了。嬴政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因为在他看来,有一件事比接见泗水郡各级官员还要重要,那就是打捞周鼎。
这件事还是赵高提醒的。原来秦昭襄王时,周王室虽然已经衰弱,但名义上还是天下的共主,只是地小国弱,虽居天子之位,却只能徒守空名而已。
其时周赧王在位,恰逢那一年秦军围困赵国邯郸不下,后来魏国信陵君魏无忌手下大将朱亥锤击晋鄙,助信陵君窃符救赵,信陵君亲冒矢石,直犯秦营。秦军主将未提防魏军突然进攻,一时间只得仓促应战。邯郸城中赵军见救兵已至,亦开门接应,两路夹攻,将秦军杀得大败,遂解邯郸之危。
那一年是周赧王五十八年之事,其时周赧王年岁已老,但他看到秦军新败有机可乘,另外也受了楚考烈王的怂恿和鼓动,竟突发奇想,让他的手下大臣,辅佐朝政的周公在百姓中签丁为伍,同时以周天子名义向各国发檄文,要他们各自出兵,约在伊阙取齐,共击秦军。
周公依令而行,不想国小民少,青壮之男仅得五六千人,而军需器械等物也没有着落,根本出不了兵。这周赧王还真有办法,亲自到国中富户家中借贷作为军费,并与之立券,也就是当今的合同,约好周军战胜班师之日,以缴获的秦军辎重作为归还的补偿。这么一折腾,加之毕竟是国君亲口允诺,因此富户纷纷出钱,还真装备出一支队伍,周赧王亲自领兵屯于伊阙,等待各诸侯国兵将的到来。
周赧王之国在韩赵的中间,距离两国最近,但其时韩国刚刚与秦军交战过,赵国邯郸之危刚解,一方面畏惧秦军之强,另一方面也确实没有出兵的条件,所以并未参与;齐国国君齐湣王当时与秦国交好,有一阵子还要并称东西二帝,因此也不愿同事。只有燕、楚两国觉得这是个时机,另一方面可能也需要给天下共主周天子一个面子,特别是楚国,此事本就是他暗中谋划的,因此最先派大将领兵前来相助周赧王。
燕将乐闲、楚将景阳领兵到了伊阙一看,只有他们和周天子手下五六千人,知道秦军势大,因此并不出战,只是列营观望。秦昭襄王起初听闻周天子以天下共主名义传檄各国,要再次组织一次合纵之势,心中还有些担心,让函谷关守将紧闭隘口,绝不要出战。待到后来一看,各国人心不一,且均无进取之意,知道他们不能成势,深恨周赧王合纵之举,于是派大将张唐领兵直取韩国的阳城。与此同时,又派王室大将嬴樛引兵十万,在函谷关外驻扎,有耀武扬威之势。
周赧王本想借助五国之兵击溃秦军,一方面断秦王通三川之谋,一方面自己可以回去偿还借贷,不想事到临头,完全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令他无计可施。燕、楚两国之兵约屯三月有余,见他国之兵不到,知道合纵一事难成,又自觉没有把握战胜秦军,于是班师而回。周赧王到是想与秦军一战,可自己仅有五六千人,面对十万秦军也知道交战的后果不过是扬汤止沸,于是只得回兵了。
周赧王出兵一次无半分所获,相反却耗费钱粮,空惹人笑。他回兵后,那些借贷与他的富户便攒聚宫门,执券索偿,喧哗声直达内寝。周赧王无力偿还,心中羞愧,只得闭门不见,终日躲在高台之上。乡民也有办法,将此台称为“躲债台”,对其是一顿嘲笑。可怜周赧王听闻此事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哑口无言。
秦昭襄王闻燕、楚兵散,心中大喜,即刻命秦樛与张唐合兵,一举攻下阳城,随后便攻向周赧王。周赧王得报大惊,本想登城守御,无奈兵粮两缺,再想向富户借贷,不想因第一次失了信誉,竟无人肯借了。周赧王无奈,与大臣商量,想要到三晋躲避。周公进曰:“昔日太史有言,说周秦五百岁而合,有伯王者出,今其时矣。臣观秦有统一之势,想三晋不日亦为秦有,王乃天子,一辱不可以再辱,不如捧土自归,尤可祭祀宗庙也。”周赧王无计可施,率领群臣子侄哭于文武之庙。三日后,亲捧所存舆图,到秦军献降,愿束身归咸阳。
嬴樛受其献,共三十六城,户三万,至此自武王伐纣,大封天下始的周氏天下,在经过八百年的风霜洗礼后,不复存在。嬴樛让张唐护送周赧王君臣和子孙入咸阳听封,赧王见昭襄王顿首谢罪,秦王意怜之,以梁城封赧王,降为周公,比与附庸,原来周臣降为家臣。
周赧王其时年岁已大,周、秦之间来回奔波不胜劳苦,到了封地梁城后不过月余即病死。秦昭襄王闻信后,命除其国,随后又命嬴樛征发壮丁,毁周宗庙,运其祭器,同时搬运象征国运的九鼎,一并安放咸阳。周民听闻,不愿入秦者皆逃奔四方,亦见人心不肯望周。迁鼎前一日,有乡民夜间闻鼎中有哭泣之声,及运至泗水,一鼎忽从舟中飞起,沉入水底。嬴樛闻报大惊,使人入水求之,水中不见有鼎,但见苍龙一条卧于水中,须发怒张,顷刻间波涛顿作,周人恐惧,不敢触之。
嬴樛见状只得作罢,回咸阳后将八鼎献于秦王,并奏明其事。秦王查阅所失之鼎,正是代表豫州之鼎。秦王叹曰:“地皆入秦,鼎独不附寡人乎?”
嬴樛谏曰:“鼎之入水,说明神物有灵,不可复取。”
秦王闻谏乃止,将八鼎及祭器,陈列于秦太庙之中,郊祀上帝于雍州,重赏嬴樛。不想嬴樛归家后即患背疽,未几而亡,临死前对家人言道:“搬运九鼎当夜曾梦见周武王坐于太庙,召嬴樛至,责曰:‘汝何得迁吾重器,毁吾宗庙?’,言罢命左右鞭吾背三百。嬴樛梦醒,即觉背痛,今日果然灵验。”
今日嬴政来到彭城,得赵高提醒,登时想起此事。此时嬴政志得意满,自觉功高天下,当然想取得豫州之鼎,好完成自己的功德,当即命禁卫军直抵泗水之旁安营下寨。
嬴政让人秘密地将附近年岁较大的遗老找来,好言抚慰,又分发金帛,让他们提供昔日豫州之鼎落水之处。待查访明白,嬴政不用民伕,只用自己这三千禁卫之军卒,将四周划为禁地,他要入泗水取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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