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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萸一愣,被这突然而来的恩准搞懵了,半天没能跟上话。
韩非在她身后,极低声地轻咳了一下,提醒她这其中有陷阱。
“多谢王上恩准,但臣女……并不想去。”她颤抖着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清冷无波。
不是出于无情,而是真的不想去。
先不说她根本不认识楚王,就算认识,不去往他身上砸臭鸡蛋都算不错了——
“哦?他好歹也是你父亲,竟这般冷血无情吗?”秦王目光向下一瞥,玩味似的轻笑一声。
有那么一瞬间,楚萸觉得长公子还是有很多与父王相像之处的。
以她稚嫩的政治素养,暂且猜不透他给她设套的目的,只能实话实话说:
“臣女已不打算再认他做父,他在战时将臣女弃在异国不管不顾,还因为他人谗言逼死了臣女的母亲,这样毫无责任心的父亲,不要也罢。”
话一脱口,楚萸就觉得有些过分了。
不是因为古代讲究孝道,自己的观念背道而驰,而是因为,她方才的指责,颇有几分指桑骂槐的意味。
当年秦王也被先王扔在邯郸不管不顾了好几年,而且形势远比自己危险,她这样说,不就等于谴责先王不仁不义么——
这样一想,后背的冷汗又多了一层,她紧张地攥紧手指,不敢再吭声了。
然而秦王,并没有揪住这点做文章,他一边怜爱地揉着珩儿的脑袋瓜(小家伙用整只拳头握住毛笔,正信马由缰地在奏章上大书特书),一边深浅莫测地望向她,倏忽间敛去所有笑意。
但安抚珩儿的动作却并没有顿住,甚至力道都未改变分毫,他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向她传达一个意思:
你的这个孩子寡人很喜欢,但这与你毫无关系。
楚萸将把攒足勇气,掀起眼皮朝上望去,却撞见了这样一幕,登时怂了,一时间脑海中闪过“去母留子”的典故,腿肚子再度抽起了筋。
秦王将“写”得欢快的珩儿,轻轻放在坐垫上,离案站起,他身量极高,忽地这样起身,强烈的压迫感骤然扑面而来,令楚萸更加不敢抬头了。
“寡人灭掉了你的母国,囚#禁了你的父王兄弟,你是否心存怨怼?”
他一步步迈下台阶,高大宽阔的身影,伴随着龙涎香的气息,一点点向她漫过来。
不知为什么,楚萸感到他的嗓音,与方才有着细微的差别。
她一直埋着头,视线没有被霸占,因此精力比较集中,耳朵分辨出了这份差别。
这应该又是一个陷阱,但她隐约觉得,他确实有几分想要得到,一个发自真心的答案。
他仿佛是要透过她,得到另一个他不愿去询问的人的回答。
若楚萸拥有先前的记忆,或许会恨他吧,毕竟他亡了她的国,但楚萸作为一个深受大一统裨益的现代人,听到这个问题,反而褪去了紧张,变得坦然起来。
她略一思考,真诚地抬起头,仰望着停驻在她面前的君王,目光里不知不觉盈满了崇拜。
“芈瑶没有什么怨恨。华夏一族本就是一家,分分合合,受难的都是平民百姓,若王上能够统一天下,统一文字甚至度量单位,那便是裨益后世万代的丰功伟绩,芈瑶岂敢因为一己之私,而对王上心存怨怼呢?”
秦王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楚萸心虚地又垂下脑袋,心想自己此番话,算得上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的典型了。
可她作为半个局外人,只能这样作答,而且她确实有讨好秦王的意图。
毕竟她不想被“去母留子”……
“你一个女儿家,竟有如此见识,倒真是令寡人深感意外。”秦王俯着脸,紧紧盯着她,虽然目光仍然如刀子般深刻,眼底却隐隐浮动着几丝笑意,“罢了。李忠,速传蒙恬过来。”
一个先前不知藏身在哪里的侍卫,从一侧阴影中迈步而出,拱手称诺后,迅速离开。
引楚萸来的那人,很有眼力见地也冲秦王拱了拱手,借着这个机会,丝滑地溜之大吉。
“韩非,你也退下吧,有何事明日再禀奏。”秦王淡声命令道。
韩非忧心楚萸一人应付不过来,有些犹豫。
秦王转过身,朝他挑了挑眉。
“接下来,便是寡人的家事了,你莫非还想旁听不成?”他的声音里透着调侃,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
韩非瞬间明白了什么,敛去紧张神色,尴尬地苦笑道:“那臣便先告退了。”
不要走啊,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楚萸心里冒出来一个捂脸尖叫的小人。
他说的家事,是何意思?还有叫蒙恬来,是要做什么?
她发现自己仿佛已经听不懂中国话了……
【📢作者有话说】
不要怀疑,秦王召见女鹅,就是为了给她下马威,咳咳,诸如“想要我的儿子,你也太着急了吧”这种心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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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佳人
◎……◎
蒙恬大步流星踏入章台宫侧殿,对于那颗从王案后面支棱出来的小脑袋,没有表现特别惊讶的模样。
他绕过楚萸,朝站在王案旁的秦王拱了拱手。
“王上。”
楚萸此刻已被允许平身,余惊未消地攥着袖子杵在一旁,脑子里一坨浆糊。
她警惕地瞄着这对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君臣,完全猜不出事态的可能走向。
只见秦王弯下腰,将胖团子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小家伙紧紧握住笔杆,恋恋不舍地瞅着桌案上被他乱画一通的竹简,嘴里发出呜噜呜噜的急切声音。
令楚萸深感意外的是,秦王居然听懂了他的婴儿语言,他唇角轻勾,再度弯身,不甚在意似的将奏章抄了起来,塞给意犹未尽的小宝宝,还顺手拍了拍他的小屁股。
珩儿乐颠颠地用胖胳膊将自己的杰作抱在怀中,冲祖父咯咯地笑,然而站在下面的楚萸,却又出了一身冷汗。
喂喂喂,那可是奏章啊,就这么塞给他,会不会留下什么把柄,以至于日后遭批#斗?
她脑中飞速闪过《雍正王朝》等电视剧桥段,心脏登时紧缩了起来。
回过神时,珩儿已被转交给了方才那位面容清秀的内侍,由他抱着,一步步走下台阶,送还到楚萸怀中。
楚萸木讷地接过满眼写着开心的珩儿,正在愣怔间,蒙恬忽然朝她转过身,俯下目光,沉声道:“请随我走吧,公主。”
诶?
楚萸满头问号,虽说她刚才短暂地愣了下神,耳朵却不聋,自蒙恬进来,秦王根本就没开过口,这对君臣到底是如何进行的命令交换?靠脑电波吗?
她疑惑地朝秦王望去,后者已经甩着袖子端坐了下来,拿起一根崭新的毛笔,蘸了墨汁,继续专注地、手腕舞动如游龙地批阅奏折,无缝切换的做派与架势,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脑补出来的幻觉。
这就是君王的自控力么……楚萸不禁心生佩服,收回张望的视线,乖巧地点了点头,随蒙恬出了殿门。
事情或许根本没有想象的那样复杂,秦王大概已经与蒙恬商量好了,而自己今日被唤来,单纯就是他想见见她,见见她这个让他儿子屡屡冲撞他,甚至不惜以大好前程做赌注的红颜祸水。
他应该是准备了一些刁难,但鉴于珩儿的讨人喜欢,和她马屁拍到了位,以及在楚王的问题上没有踩坑,他暂且放过了她,并命令蒙恬带她去一个特殊的地方。
直觉告诉她,那个地方关乎重大,不仅不便被外人知道(他刻意赶走了韩非),还关系到她的“考核结果”。
想到这一层,楚萸又开始紧张起来了。
蒙恬步子很大,她需要小跑才能跟上,没多久就有点气喘吁吁了。
珩儿满足地搂着毛笔和竹简,在她怀里蜷成了一个球,脸上挂着遥远的笑容,像是在回味方才书写的感觉。
刚刚拐出章台宫,就迎面遇到了一位明艳灼丽的女子。
她大约三十多岁,着一袭深红色华袍,满头珠玉翡翠,艳光四射,气势十足,身后还跟着两名低眉顺眼的宫女。
“蒙大人。”女子嗓音清亮,冲他们轻轻颔首,目光扫过楚萸和怀中的小宝宝时,明显怔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楚萸觉得她眼中闪过了一抹阴鸷,只不过她的五官与妆容都太过艳丽,宛如盛放的牡丹,使得那丝稍纵即逝的情绪,很像是光影造成的假象。
“国夫人。”蒙恬礼貌地拱手道。
“这位是——”女子上下打量着楚萸,眼睛长久地停留在珩儿圆鼓鼓的后脑勺上。
“长公子的妻儿。”蒙恬不动声色回答道。
楚萸心头猛地一颤,觉得有股热流从心脏中央涌了出来,流遍四肢百骸。
妻儿。
蒙恬这样称呼他们,这就表明,秦王多半已经认可他们了——
继而她又联想到长公子昨夜的表现,以及阿清特意将珩儿送过来的举动,很多事情一下子明朗了起来。
长公子显然知道,秦王近日会召见她和她的孩子……他的请求秦王没有同意,但也没有不同意,一切都要看她和珩儿的表现。
对面飘来一声短促的冷笑,将她从万千思绪中拉了回来,她疑惑地看向那位美艳的夫人。
这回可不是错觉,那抹冷笑,此刻还在她一侧嘴角边明晃晃地挂着呢。
“原来是楚公主啊。”女子笑容轻蔑,那副骄傲又高高在上的模样,莫名眼熟,“公主真是好运气,兜兜转转竟还能攀上同一棵大树。”
面对她的阴阳怪气,楚萸根本不敢辩解,天时地利人和她都没有,除了忍气吞声外,别无他法。
而且她的话,并非只是口快之下的揶揄讥讽,她明显别有深意。
“国夫人,王上有令,让卑职尽快送公主出宫,在下先告辞了。”蒙恬温和地笑笑,又是一拱手,向前迈开了步子。
楚萸连忙埋头跟上,与女人擦身而过时,她猛然想起她像谁了。
像公子濯。莫非她是——
她想回头再确认一下,然蒙恬的步子实在太快了,她连扭脖子的时间都没有。
她颠颠地小跑两步,再也憋不住了:“蒙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一会儿你便知道了。”蒙恬没回头,颇有城府地应答道。
于是,楚萸跟着他一阵七拐八拐,又走了半个多钟头,来到一处偏僻、冷清的区域。
随着离章台宫越来越远,蒙恬渐渐放慢脚步,将就起她的步速,这让楚萸不得不怀疑,他一开始是故意走得飞快,以减少撞见人的概率。
楚萸大惑不解,却不敢多问,总觉得问了也会被他分寸感十足地踢回来。
没想到这次,倒是蒙恬先开了口。
“公主,稍后所见之人,您绝不可跟任何人提起,尤其是长公子,这是王上的严令。”
他的眼神虽然依旧冷静无波,却无比清晰地传达出了一种威胁:一旦她不遵守以上要求,便会招致灭顶般的灾难。
她打了个哆嗦,飞快地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要不我还是不去见了吧……”她磕磕巴巴地提议道。
蒙恬忽然笑了一下:“公主,王上的意思,不是让你去见那人,而是——”
他顿了顿,没有将这话说完,脸上笑容一点点敛去,换上了先前那副平淡又压迫感十足的腔调:“请您务必牢记我的告诫,公主。”
楚萸再度点头如捣蒜。
珩儿在她怀里蹬了下小脚丫,楚萸托着他的屁股把他往上抱了抱。
蒙恬垂眸望了一眼小宝宝,神色很是温柔。
“还真跟长公子小时候一模一样呢。”他自语道,眉眼间显露出几分物是人非的伤感来。
“走吧,很快就能到了。”他转开视线,一边迈步一边沉声说道,步履已放得很慢。
两人上了一座石桥,又穿过一片萧索岑寂的胡杨林,最后来到一处十分不起眼的殿舍。
楚萸早已晕头转向,彻底分不出东西南北了。
殿舍正门口,有两名侍卫把守,见到蒙恬,屈身行礼,麻利放行。
楚萸大气也不敢出,亦步亦趋地跟着,颇有种奴隶被逼着进入斗兽场的既视感。
里面住着的——不对,楚萸皱着眉扭头四顾,立刻转变了想法。
不是住着,而是被限制自由地关着——
她再度惶恐起来,生怕一会儿从庭院深处,冲出来什么猛兽或者妖怪疯子,将她和珩儿撕咬成碎片。
她越走越没底气,甚至生出了扭头逃跑的想法,就在她的恐惧即将攀到最高点的那一刻,一抹轻轻晃动的湖蓝色,闯入她的余光,令她不由自主顿住脚步,抬头望过去。
蒙恬也停住了步伐。
那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像是一团蓝色朦胧的烟雾,微微垂着头,轻盈而忧伤地坐在一只秋千上。
她足尖轻点地面,带动着秋千小幅度地慢慢摇荡,听见有人进来,茫然地抬起头。
她眸光扫过来的那瞬间,楚萸只觉得被秋风席卷过的荒芜庭院,仿佛重新染上了盎然的绿意,大朵大朵的睡莲在池塘中盛放、摇曳,散发出幽娆绵长的香气……
她的美是个猝不及防,犹如一记重锤,令楚萸一时间都忘记了呼吸,呆呆盯着看了许久。
久到目光都开始变得贪婪了,恨不得冲上去一亲芳泽……
毕竟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样一位,美到几乎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绝色佳人。
她就这么傻乎乎地盯着,直至她注意到她颈间,横亘着一道狭长而陈旧的疤痕。
她心里咯噔了一声,马上猜到了她的身份。
也明白了蒙恬适才没有说完的那句话的含义。
秦王不是让她去看她,而是让凄然倚靠在秋千绳索上,终日形单影只、与秋风为伴的她,看一看她怀里的珩儿。
那个也流淌着她血脉的,可爱孙儿。
【📢作者有话说】
来大姨妈了,头痛腹痛腰痛一条龙,明天再更……(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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