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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被召到国子监的十岁神童,因为年龄特殊,跟其他生员相处不来。
不单是这样,夫子们发现,他的一切都是强行灌输的,没有半点自己的想法。
大白话便是,只会背书,甚至只会背文章。
当年童试的试卷拿过来,也多少背诵家人所做文章,直接誊抄上去。
也就是背得多,瞎猫碰上死耗子,考上了童试。
要说天才吗?
也确实有,记忆力不错。
但要说想法,那一点也没有,活生生的背书机器。
可他习惯已经养成,别的什么也不会。
小孩子心志不健全,很容易被影响,也很容易被塑性。
皇上知道后虽然失望,却也知道是他的过错,便让国子监一直养着,等过了年纪也不必赶出。
当然了,只此一例,再不能有下次。
“那个孩子今年十八了吧,还是只会背书。”魏夫子叹气,“加上又强行促成神童,逼死孩子的,徐大人等人强烈要求限制学生的年龄。”
“说是限制学生年龄,其实是限制家长们的行为。”
就连十二岁之前不能乡试等等,也是那件事之后出来的。
毕竟有些人的下限不能讲。
现代也有个经典的问题,为了提高生育率,生一个孩子奖励五十万,那会不会有人生?
答案是,杀死小孩的会更多,杀了再生,就是纯赚钱。
正常人无法理解这些恶人的想法,那些强行促成神童家长的心里,普通人也不能理解。
故而直接限制学生年龄,竟然成了不错的方法。
纪元听着,有些理解徐大人的做法。
当然了,有格外讨厌神童的,就有喜欢神童的。
理由自然也很多。
毕竟有些人的天赋怎么也藏不住,也确实很有灵气。
想来知府,学政做了两手打算。
若上面派来的监临官喜欢神童,他这种人就会被带上前迎接。
既然是徐大人,那就不通知他了,让他好好读书即可。
知府学政两人看来做了很多准备。
那岳家的算盘估计要落空,还眼巴巴把孩子送过去。
也是可怜。
要说乡试总共是十几天,对考生们来说却是四天三夜。
从八月初六早上进考场之后。
一直到八月初九下午出来,一共三场考试,最后一场要考一天多。
纪元初九那日就去门口接人。
只见一排排学生出来,都是在二十多到三四十左右,个个形容枯槁,眼神呆滞。
也就正荣县的学生不同一点。
毕竟在正荣县的学生,就算再不爱运动,也会被带的去蹴鞠场上跑两圈。
李锦,蔡丰岚更不用说。
白和尚稍稍弱一点,出来之后还讲,以后要跟着他们一起锻炼。
李勋算是最没精神的。
他本就心理压力极大,来建孟府这几年根本没有锻炼的想法,出来的时候,甚至要李锦,蔡丰岚两边搀扶着走。
好在他这种状态并非独一份,很多学生都是如此。
两边的炮仗跟乐声也让他们没有精力再看。
纪元也过去帮忙拿着李勋的东西,扶着大家上了租的马车。
好在李勋李锦他们的院子离这很近,没一会,众人就到家了。
小厮烧了洗澡水,泡了茶,还做了热汤饭,就等着考生们回来。
等蔡丰岚洗好澡出来,长长舒口气,拍着纪元道:“还好你准备得妥当,不然我真的要晕过去了。”
今年的乡试考生人数,一共是两千七百四十二人。
所有被关在里面四天三夜,真是难熬。
虽然只比童试多一日,可给人的心理压力都不同。
李锦他们出来之后也在吐槽:“没错,本以为只多一天,不会那么煎熬的。”
“一个考生身边站着一个兵士,肯定紧张。”白和尚道,“那兵士几乎盯着我们看。”
啊?
上次童试,两个考生间站一个兵士,都已经让他们不自在。
现在一个人一个?
怪不得是乡试,果然更严格。
纪元听他们七嘴八舌讲着,忍不住感慨考试的艰难。
“题目也更难了,有的根本看不懂。”
“是啊,肯定要往深了写,但我就那个水平啊。”
“不用多说,我就知道我不行。”
李勋摇摇头,脸上带着一丝痛苦。
他虽然比李锦他们多学了两年,好像也是不行的。
至少他没什么把握。
李勋叹口气。
他跟李锦还不一样,李锦要是一次不中,两次不中,都能继续读书备考。
他还有很多要顾虑的。
年纪渐渐上来,就不能只想着备考的事。
他今年二十六,两年前回家时成亲,妻子一直在家乡照顾爹娘等他。
这两年里,他也只有过年才能回去,可以说全家的重担,都在哥嫂妻子身上。
加上备考要钱,读书要钱,他就算有李家主脉的接济,过得也不算特别好。
再说,李锦一家对他帮助太多,从被推荐进府学,再到住了纪元蔡丰岚他们都住不起的小院等等。
如果再这么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报。
别人或许不知,但他知道,那推荐进府学的名额,说是推荐,其实是塞了银钱。
美其名曰“买进学”,总共二百两纹银。
李锦也好,他爹也好,从未提过此事。
可他却不能不知好歹,继续占他家的便宜。
如果这次乡试不成,他多半要再寻出路,至少不能全身心备考。
要找个营生,一边读书,一边养家。
就算为了爹娘兄嫂,为了妻子,他也要再想办法。
大家吃过饭,李勋问纪元道:“咱们正荣县县学,今年是不是少了些夫子,年底前是不是要招人?”
李勋这么一说,大家愣住。
他话里的潜台词,大家都明白。
李锦率先道:“堂哥?你这是说什么?在府学读书不好吗?我出来的时候,我爹给了不少银钱,足够咱们生活很久的,乡试结束他们还会再送银资过来。”
要说他们县学好吗?
非常好。
同窗之间相处简单,夫子对学生们也是真心爱护。
但教学相比,肯定还是府学更胜一筹。
君子六艺这种被府学称为辅科的,他们可是一项都没有。
再说,今日刚刚考完,他为何这般沮丧。
怎么样也要等到放榜之后啊。
纪元也点头。
李勋却直接说了:“若中了还好,不中的话,我是想回去当夫子的,不过听说县学当夫子也要考核,所以要提前问问。”
李勋继续道:“伯父,也就是你爹,对我着实很好,出来读书都是族里出钱。若只有我,这自然没什么,可我爹娘年纪也大,妻子也等了两年。”
这都是实打实的难处。
便是族里,也不能尽数全帮。
估计是说多了,李勋感慨道:“想当年我也是县案首,总以为自己聪颖得很,来了府学方知天外有天。”
这自然不是在说纪元,李勋只是感慨自己罢了。
“今年咱们这乡试人数两千七百四十二。”
“你们猜,大约会取多少人?”
“五十九。”
“连百分之三的比例都不大,我实在没勇气,觉得自己会是那百分之三。”
童试的比例还是一百人中选十个左右。
到了乡试,就是一百个秀才里面,选三个,甚至不到三个。
怪不得考完试,李勋就已经有了退的心思。
纪元把自己知道的事说了下:“县学今年确实缺夫子,调走了七八人不说,今年招生也会更多。”
“估计县学会招十人以上,都是到时候落地的甲等堂秀才报名,你提前写信回去,教谕多半会答应你报名的。”
“不管过与不过,算是两手准备。”
李勋听闻,心情好了些。
招那么多人,自己说不定也能去当夫子,去县学当夫子,还是更安稳,更能照顾家里。
纪元又道:“咱们县学的黄夫子,他就是一边当夫子,一边备考。去年他不就考中了吗。”
此话确实激烈到萎靡不振的李勋。
是啊,黄夫子可以,他说不定也行,反正比现在灰心丧气得强。
回县学教书或许是个好出路。
剩下几人同样叹口气。
好像已经看到自己的以后了。
纪元看看他们,开口道:“下次考试,谁知道会是什么情况,空想无用,不如念书。”
纪元道:“浩渺行无极,扬帆但信风。”
“先努力才知道结果,不是吗?”
是,当然是。
众人低落的心情又被调回来。
当然,还是可惜李勋抛弃府学的学业回去,虽然比较起来,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纪元,蔡丰岚,白和尚他们回了栖岩寺。
跟着清风,三人也冷静下来。
想来不管二十日的榜单如何,大家都能平静面对。
而接下来的时间,还是要继续读书。
蔡丰岚李锦倒是跟着纪元去了几次跑马场,看到纪元最近一段时间已经学会骑马,甚至还能跑马,简直羡慕不已。
他们备考的时候,纪元竟然自己偷偷练习!
他怎么偷偷摸摸地卷啊!
再看到射箭,两人无话可说,李锦幽幽道:“终于知道,蔡兄为什么说不想跟你当同窗了。”
“别着急,你们也能学会。”纪元笑,“这射箭确实有意思。”
说着,一个十环正中靶心。
李锦默默离开,站到蔡丰岚这边。
他不想跟天才站在一起!
太打击自信心了!
考生们出来之后,府城果然又热闹起来,除了书生们去东市第一街“扫货”之外,许多八卦也流传开。
传得最多的,自然是神童论。
八年前的事还是有很多人知道的。
岳家此时也是黑着脸。
他们并非不知道徐大人讨厌培养神童,但带着岳昌去拜见徐大人之前,根本不知道是这位啊。
每年的监临官来之前,没有人知道是哪个朝臣,目的是避免跟考生勾结作弊。
岳家也想到会是不喜欢神童的,但没想到是所有朝臣中最极端不喜欢的那个。
当时想拦着岳昌拜见,谁料还是被徐大人看到,还问了几句。
当时说什么:“这就是神童。”
更说了句:“等你的乡试成绩。”
这话并不重,听着甚至有鼓励的意思。
但这是徐大人啊!
他是最痛恨这个的。
听说他当年看见被灌符水死去的孩子尸体,气得当场打人。
岳家当时没说什么,还让大家都瞒着岳昌,至少在他考完之前,不准讲徐大人的事,以免影响心态。
更告诉他,那就是监临官的鼓励,让他好好考。
那几日没让他接触外人,看似是让他专心备考,实际隔绝消息。
现在考完了,岳昌自然而然知道。
他整个人都傻了,他甚至还拿这话刺激过纪元。
原来根本不是刺激,是让纪元看自己的笑话。
岳昌考完之后,几乎不想看任何人。
十二岁的小孩,考试四天三夜本就辛苦,现在又受打击,当天就病了。
纪元他们听到后,也觉得可怜。
揠苗助长确实不太对。
他?
他也不算啊。
纪元丝毫不知道,他淡定的表情在外人看来,心里更加确定,天才神童的一个标准,那就是心态要好!
要跟纪元一样!
纪元还在算时间。
等八月二十放榜之后,他就要去东市第一街,书杜夫子给他的纸条还没用。
当时杜夫子说要等到乡试过后去求职,到时候有很多书要抄录印刷,他的字正好派上用场。
别人是在等放榜成绩,他是在干活的机会。
只要找到活,他就可以先把身上的钱买副叆叇,让来考试的同乡送回去。
叆叇这种贵重的物件,还是让认识的人送更放心。
要说眼镜这东西,天齐国很早就有,只是价格一直不菲。
都是从西域进贡过来,近些年贸易多了,才能流通到市面上,纪元问过数科高夫子,他没说具体价格,只讲一幅好的叆叇约莫是一匹骏马价格。
就算这样,也比之前便宜很多了。
而当今市面上好马价格,大概在四十两左右。
纪元身上现银子如今有二十五两,还有张压箱底的银票,可银票却是罗博士给的,他不能借花献佛。
单说给蒙师买叆叇,罗博士还会夸他。
若说用罗博士给的银钱买,只怕会有误会。
纪元说什么都不会做这种事,故而还是先找活为好。
现在乡试学生们已经出来,想来大小书坊都在准备印书,自己不如现在去看看?
至少留个名字,印书的时候好找他。
于是纪元便去了东市第一街,但并未去前面的店铺,直接去了店铺后面的作坊。
蔡丰岚,白和尚听闻后,本来也打算出来看看。
他们的字不如纪元,却也能做些普通抄录的活,看看能不能找到。
听说不少没钱的读书人,都是这么做的,李勋就做过抄书的活,就是最近备考加上活太少,才没过去。
但李勋也道:“如今有十三四家书坊,大的就有四家,分别是周岳林王四家,剩下的十家虽小但是抱团生存,所以竞争非常激烈。”
“印书的多,抄书的活自然越来越少,现在抄书的价格都比印书的贵了十倍,自然没人去买抄录的书籍。”
自从前任皇帝免了书税之后,各大书坊如雨后春笋般飞速长起来。
再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印书在天齐国已经是很成熟的行业。
既然印书成熟,价格又便宜,可不就不要人工抄书了。
这竟然有点,珍妮纺织机代替人工纺织的感觉。
对抄书的书生来说,没什么活了,但买书便宜了。
好坏也说不出来。
李勋的话,自然是劝退了蔡丰岚他们。
也幸好有李勋,否则大家要白忙一场。
纪元跟他们不同,他的字极好,被杜夫子都认证过。
他要做的活计自然不是单纯的抄书。
而是根据他的字来做雕版印刷的板子。
这份活没那么累,而且只要字好,几乎被各大书坊抢着要。
此处说的抄书,按照杜夫子的话来说,其实应该叫润笔。
润笔,就是稿酬的雅称。
但以书法技艺写文章,同样也能叫“润笔”。
也算是对书法技艺读书人的尊重,这样的人也被称为润笔先生。
这里便要简单说一下印书的流程。
除了先贤典籍之外,其他的时文程文,或者新上的话本小说,以及童试录,乡试录等书籍,都需要有书法好的润笔。
笔者的内容或许好,但书法不一定精妙。
各大书坊先得来文章,再找到书法好书生润笔,完整抄写一本。
这本的字迹不仅需要大小统一,更要字迹清晰,毫无墨点。
接着,再让印书的工匠,按照这样的好字雕刻印刷板子,或者印刷磨具。
由此印出来的书就是润笔之人的字迹。
所以润笔人的字必然好漂亮端庄。
市面上有许多版本的书籍,字迹如何,也是购书人选购的标准之一。
所以书法好的人,十分抢手。
纪元去找事情做,基本十拿九稳,就看工钱如何。
纪元拿着纸条去印书作坊的时候,后街的场景跟前街完全不同。
前街纪元去过好几次,全都是买书籍买文具的书生们。
后街则是工作人员,搬运原料的,搬运货物的,比比皆是。
他走在这街上,显得格外突兀。
少数同样的书生碰到他,开口道:“你也是来找抄书的活?别去了,现在都不要抄书的了,全都是印刷代替。”
看来蔡丰岚他们没来也是对的。
纪元笑着道谢:“谢谢了,我去看看。”
那书生看他不死心,也就没说什么。
纪元先去了看到的第一家印书作坊,这家人下意识道:“不要抄书的,只要字好能印刷的。”
纪元拱手:“我便是来应这个。”
那人见纪元年纪小,再道:“印书的字需是馆阁体,却又不能太死板,你行吗?”
并非他看人低,而是眼前的书生年纪太小。
纪元点头:“可以的。”
说着,取了纸笔当场写字。
杜夫子都认证过的字,那怎么会有错。
“这字,绝佳啊!”书坊的人立刻道,“敢问书生姓名,可愿来我家书坊润笔?”
原来这人是书坊老板的儿子,小书坊里的人都是亲戚,他直接能做主。
纪元并未着急就职,仔细询问了价格后,准备去其他地方再看看。
那老板儿子连忙道:“别啊,价格都好商量,你抄一本书,给你五两,如何?”
多少?
五两?
“当然是有要求的,不仅字要端正,大小还有一样,否则我们不收。”老板儿子又吩咐道,“字要是不好,我们书也卖得差,你明白的。”
“放心,抄书的纸张,笔墨我们都提供。”
说着,就要把纪元往作坊里面拉,还要给他签订契约。
“五两不够的话,七两也行。”
纪元见此哪能应允,找了理由赶紧脱身。
还好他跑得快,否则对方肯定要继续诓骗。
这东市第一街的后街,也就简称东后街一共十四家印书作坊,他肯定会问个遍的。
不问个市场价,纪元也不会轻易签契约。
还好这些作坊距离并不算远,很快走了大半,纪元大概知道价格。
抄书也要看抄的是什么书。
如果是一时流行的话本,价格就会便宜些,同样的质量要求也不会太高,但这种量大管饱。
抄的经典著作,价格能到几十两,甚至上百两,但要求极为严苛。
字的大小规整,全部都有要求,一笔一画都要准确无误,纪元都很难达到要求,同样这样的活也少,一般不会找新人。
最中间的,便是最常出现的时文了,童试录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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