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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恪骨铭辛(六)

作者:李竹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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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时节,灵州大雪飘,纷纷扬扬落下了天正十一年的初雪。www.wxzhimeng.com

细密的风雪中,恍惚见得一群身着便服的官员纵马疾驰过官道,马行过处,只余一滩斑驳污杂的雪水,又在片刻后凝冻成冰。

为首的男人身披玄色大氅,面色冷若清雪,极致的黑与白,愈发衬的眉目如墨,邃而冷,整个人便只剩了这点儿色彩。

“雪深路滑,传我令,今日暂歇于城外驿馆,明日再入城。”

崔恪说完便轻勒马,马蹄声渐慢,待部下传毕命令,不一会儿,整支队伍都开始徐行。一群玄氅朱服的身影便渐没于风雪之中。

男人手握缰绳,略微躬身伏于马背,明锐的目光仍然在习惯性地四处寻找,却也同向前的每一次一样,寻不到那人的身影。

距他上次同辛盈袖告别已过两年,他如她所言,在上京勤勤恳恳地熬过这两年。

也如她所愿,每一次下意识的找寻,都没能再见到辛盈袖。或许这一生真就要如她所愿,不到黄泉不复见了。

崔恪稍显落寞地垂了垂眸,可待下一刻属下来禀事,他便又成了那个沉默威严的崔寺卿。

“崔大人,跟着我们的那群人消失了。”

果然如此。

崔恪此番乃是奉皇命查探灵州长史曹高义暴死一案,大理寺一向只负责审理京畿之内的百官案要。可曹高义不知何时入了皇帝法眼,原本再历练两年便要被提拔入京的,偏偏出了这样的事。

皇帝自是震怒不已,当即便派了大理寺出京,下道亲自断案。崔恪一行快马加鞭奔赴灵州,一路上已通过先遣知晓了不少消息。

这才知,原来在曹高义暴病而亡之前,灵州便已然出现了三起百姓暴死案件,死者骨肉溶化,死状可怖若恶鬼。

更为蹊跷的是,他们甫一进到灵州地界便有人暗中跟随,直到眼下他们行至城外才消失。

看来这灵州地远,却远在京中便有自己的耳报神,水恐怕倒是不浅的。

“无妨,不必再派人追了。告诉大家,今夜都警醒些便是。”

属下略微惊讶了一瞬,这灵州城素来天高皇帝远,甚么乡绅土豪、一方官员怕是过的比皇帝还舒坦,如今更是连皇帝秘密派来的大理寺主官都敢挑衅。

按他的设想,这明明是个好机会,就该一鼓作气捉住那些贼子,在明日入城之前提审一番,拿出状辞,好当场给灵州这边一个下马威!

可他这位上官素来明悟善断,处事英明,这让他几乎对崔恪有一种本能的追随和服从,当即便应是而去。

待一行人至驿站时,已是傍晚时分,此处并非官驿,崔恪将马缰交给待人,安排好便径自上了楼。

窗外暮沉雪深,靴底踩在木阶上发出沉闷的咯吱细响,男人面色冷寂,脚步极快,修长的指落在大氅的系带上,似乎已经受不住屋内热度,只待回房便要解下。

直到下一刻,崔恪行过拐角,不经意抬眼间看到了坐在二楼窗边的那一对男女。www.wxzhiling.com

飞云暮雪,琼枝碎玉,窗边的女子笑容明艳,茸茸的兔毛围脖将她的脸衬的小小一张,可爱至极。一只酥手自朱色袖间探出,正与对面的男子相对举杯。

雪夜的驿站,他同她隔着满室明明烛光,耳边是鼎沸人声。

崔恪忽然定住脚,一颗心也在暮雪中沾惹了冰凉沉重,默默退回到了拐角的阴影之中。

多么幸运,竟能与她在初雪中重逢。

可分别时的一幕幕却像是禁制,叫他此刻不敢上前半步。

他就这么默默看着,看她灵动的眉眼,颊边那对随着说话而隐现的梨涡。

多么奇怪,明明隔了这么远,崔恪竟能看懂她的每一句话,自己也在心头默默回应着。

——是呀袖袖,我也觉得雪霰浩荡,若有掌中杯,便是一桩风雅事。

——你在酒中放了朱橘皮是吗,我知道的,这是淮州的习俗对不对?我习惯喝的,味道极美、微酸而回甘。

——袖袖,冷啊,我也很冷。

——等开了春,我……我们一同往幽州去。

他们……要一同去幽州吗?

崔恪终于无法再自欺般忽视辛盈袖对面那个男子。

约莫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脸颊微削,长眉俊眼,眸色倒是难得的清亮,始终定定注视着袖袖。

他看起来是个活跃的性子,话也极密,三言两语便将辛盈袖逗得眉开眼笑,前俯后合。

明明众生都在暮色中面色昏茫麻木,他们却毫不顾忌地说笑对饮。

崔恪几乎是嫉妒又麻木地自他们身上看到那一份有别于世人的灵动自由。

他满身风雪尘埃,在阴暗的转角里悄悄望着他们二人有来有往,望着辛盈袖如逢知己般的开怀笑意,望着她在倾听对方说话时的乖巧认真,那双眸子因饮酒而愈发明亮。

原来她能同旁人聊的这样好,可他那么沉闷无趣,在她身边时,只会默默听,偶尔才能发出一句小小的疑问。

原来她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这样开心啊。

真好。

她终于能够过的开心了一些。

崔恪觉得自己还是放不下,他这辈子也没办法把辛盈袖放下,他真是讨厌辛盈袖对面那个男子,为什么有人明明长相不丑,却一眼看上去就叫人生厌。

可是她过的这样好,崔恪只是静静望着她的笑容,便失去了所有上前的勇气。

良久,靴面的雪融化,慢慢渗入脚趾,而后又弥入四肢百骸,牵动每一根神经,直到他觉得自己被冻得立也立不住,这才上楼。

真好啊,他竟然偷偷看了她这么久都没被发觉,崔恪轻轻牵了个笑,心里生出些卑劣的窃喜。

.

他不欲让辛盈袖知晓他亦在此,可是灵州城不断有人暴亡,辛盈袖不能入城。崔恪原本只是交代属官乔装而去,使些法子劝退辛盈袖。

可辛盈袖那么聪明,到第二日傍晚她便发现了有人对她的特别“照顾”,甚至极为敏锐地猜到了那个人就是崔恪。

毕竟她在这世上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自然也不会有人好心到特地来提醒她。

可崔恪在听到辛盈袖要见他时,竟久违地生出了些许逃避之意。他没有设想过她还会主动来寻他,他才不想见她呢!

他才不想见到她同那个男子笑盈盈地并立,好像下一刻就要端上一杯喜酒来与他分享喜悦一样。

所以她究竟是不是来请他喝喜酒的呢……

“大人?”主簿沈信见崔恪一直在发愣,不由出言提醒。

可真是急死个人!他追随崔恪的年月长了,早几年他还觉得崔恪人长得俊,可惜话少的可怜。

作为下属,他自然喜欢这种务实利落的上官。

可若他是姑娘家,沈信绝不会要崔恪这种人做郎君的。

开玩笑,谁会愿意睡在一根漂亮的雕花木头旁边呢?

看吧,他就说吧,好容易有了夫人,结果夫人把他休了;好容易夫人主动来寻他了,结果他还在这里拿上翘了。

崔恪终于回神,微微瞪了这八卦的属下一眼:“你去请……去请夫人进来。”

沈信利落应是,却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谁是你夫人,那是你前夫人,你只是人家的前夫君罢了。

“沈信。”

崔恪又忽然在他背后发声,倒叫沈信吓得一个激灵。

“只请夫人进来。”

沈信默默翻了个白眼儿。

待辛盈袖进门时,崔恪已经恢复了正襟危坐的模样,却又在下一刻便忍不住站起身。

她还是昨夜那般装束,朱衣墨发,整个人飒气又美艳,眼里的光仍如旧时狡黠。

崔恪默默松了口气——她果真是一个人来的。

“袖袖,你好吗?”

不等辛盈袖回答,他又莫名其妙地先答道:“青霁昀儿和我都很好。”

这话回的奇怪,崔恪的口舌一时间变得笨拙起来:“哦,你该是知道的。对了袖袖,你要喝酒吗……不是,你要先坐下吗?”

辛盈袖默默叹了口气,这男人明明正事上很是得力,怎的对上她就会变傻。

“崔恪,”她只得先一步开口,制止住他一步步发出些莫名其妙的话,“你让人提醒我不要去灵州,究竟是何缘故?”

一旦论及正事,他整个人的气质便凛然了几分,方才面对她的局促也被暂且搁下。

崔恪定定望了她两息,望见她眼中的坚决,终于还是决定将案情和盘托出。

……

“灵州百姓、曹高义等人不断暴死,除了曹长史,其余人的死状都极为可怖,骨肉溃败。”

“所以袖袖,你先不要去好不好。”

辛盈袖低头沉默不语,骨肉溶化……

“崔恪,你相信这世上有鬼神吗?”

他方才说,如今灵州百姓皆以为是鬼怪作祟,那些尸骨乃是被妖邪吸食所致,城中已然开始人心惶惶,只是被官府封锁了消息,不许百姓谈论。

“不相信。”

崔恪的语气平直,他自来对各类典籍古册涉猎甚广,其中所记亦不乏怪力乱神,只是他从不信这些罢了。

当然若从他当年辜负辛盈袖,而后便狠狠遭了报应来看,老天自是有眼的。

崔恪默默抿了唇。

“我也不信。”

她一瞬抬头,笑意晃眼,就这么毫不设防地闯入他的眼帘。

崔恪几乎舍不得移开眼。

“所以崔恪,没有什么鬼神之事,是有奸邪之人在背后装神弄鬼。既然我已经听到了这回事,甚至现在都还有人不断死去,那么,我要同你们一起去灵州。”

这件案子居然到了要让崔恪亲自督办的地步,想必已是十分棘手。

崔恪下意识蹙了眉,本能地想要拒绝。

可她望着他,征询似的歪了歪头,他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是啊,他的袖袖自为医者,向来赤诚勇敢,他口中的危险,决然阻不住她的脚步。

“我这些年走了许多地方,见过三教九流,同各式各样的人打过交道,也听说过不少奇闻诡录;更何况,既然逝者的遗骨还在,那我说不定能从中看出些什么。”

“毕竟……你知道的,师父教过我许多。”

崔恪当然知道他们师徒都是离经叛道之人,旁的什么私入义庄暂且不论,辛盈袖在家中剖过的兔子牛羊最后还是他帮忙收拾的。

“好的袖袖,但你必须随我们一起,绝不可离开我的视线单独行事。”

崔恪话毕,目光稍稍严厉地望着她,直到辛盈袖不甘不愿地点了头,这才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笑意。

只他默了片刻,又在辛盈袖疑惑的眼光里清了清嗓道:“至于那位公子……”

话只说了半截,里头包含了一些小小的私心。

辛盈袖反应过来:“哦,你说季由?”

“没事,”她又笑开来,“他同我一道就行。”

气、怒、嫉妒、欲言又止的百味心绪在崔恪心头爆开,他死死咽下,连同咬碎的银牙。

复而温文道:

“怕是不妥,其实我昨夜同那位季由公子有过一面之缘,他……一看便是温润柔雅之人,”崔恪意有所指地拉长了语调,抱歉道,“恐怕不适合涉足那等险地。”

身形猥琐、身单力薄、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又兼长相阴柔,名字难听,此人怎配与他同行呢?

辛盈袖轻轻挑了挑眉。

哪怕话语含蓄,可坏就坏在辛盈袖太了解他了,崔恪这点儿坏心思简直不能更明显。

“崔寺卿不必担心。”

她宽慰崔恪:“我知道他的,他……事实上极为勇猛。”

辛盈袖也学着崔恪那般,意有所指地拉长了语调。

然后满意地看着崔恪勃然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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