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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十五娘真的用手慢慢抚上面颊,鬓角处有不大不小几道交错的伤痕,虽不怎么看得出,摸在手心却是硌人。www.wxzhiqu.com
她装作漫不经心道:“有了疤又怎么样,美丑有那么重要吗?”
章留凤晃着手中的木凳,在地上敲了敲,眯缝着眼睛道:“不重要。”
十五娘蹲在他身侧,伸手在面前的枝蔓上揪下一片叶子,捏在指尖晃荡。
“那你说什么重要?”她好奇,拿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章留凤也不躲,唇角一弯笑了一下,随即目视前方道:“自然是手中的剑更为重要,一颗赤诚之心更为重要。”
手中的剑更为重要,一颗赤诚之心更为重要,十五娘反复咂摸着这两句话,一直以来,她只知醉心习武,却不知习武究竟所为了什么。
门中的师兄皆是木头脑袋,他们没离开过定风坞,跟十五娘一样,他们的世界很小。
可是章留凤不一样,他满身伤痕初来乍到,秋风一吹,又蓄起不短不长的胡须。他喜欢站在山巅,眼中猩红的霞光一片,他抽出长剑,在苍凉的天穹下挥舞起来,剑锋如瞬,行云流水,一直到清冷的月痕撒下一片。
十五娘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受伤流落至犀山。她只是觉得很幸运,觉得这一切都是缘分使然,让她遇到章留凤。
铜镜之中是一张灿若三春桃李的面庞,细细的眉眼如画,她笨拙地用起胭脂,对着镜子涂抹起脂粉。
师兄们躲在她屋子的木窗外的粗树后,嘲笑她化成个四不像。
十五娘恼羞成怒,将妆匣从窗外丢了出去。
练完剑的章留凤正往回走,正要伸出手擦汗,猝不及防一个妆匣飞过来砸向他额角。章留凤侧过脸,用手稳稳抓住了妆匣。
“好功夫啊——”他长叹一声,一眼便瞧到了藏在树后的几个弟子,他们看见了章留凤,哄笑着一哄而散。而他则顺着他们的目光,朝半开着的木窗投去目光。
十五娘露出一张太过白皙的脸,面上酡红深深,嘴唇也是鲜红的。
“小十五,”他干笑两声,“怎么脸这么红?”
十五娘微怔,匆忙撇过脸,伸手将木窗的撑杆松下,窗外一片绿意连同微笑着的章留凤,一齐被隔绝在外。
她缓缓转过脸,隔着模糊的窗纸,指尖点了胭脂,细细勾勒着那人的轮廓。
他持剑,挥掌,每一个步子,落叶沙沙而下。
这是她从未离开过的犀山,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犀山外的人。
翌日,十五娘见到章留凤还有些害羞与难堪,低垂着脑袋就要匆匆走过,却被他叫住。www.lequyd.com
章留凤背着长剑,嘴里咬着一个白馒头,背微微有些弓起来。
他朝她使了个眼色,笑道:“小十五很漂亮。”
十五娘只觉得呼吸一滞,耳畔火烧火燎,撒丫子就跑起来。
她一直往前跑着,经过一片又一片火红的枫林,跑到最高的那处山坡,知道萧索灰色的天际,缠绵缭绕的云绪一下子涌进她的眸子。
重重青山外仍是重重青山,绿水环绕在其中,风声在耳边乍起,述说着些许听不懂的字眼,她大口呼吸着寒凉的空气,朝着远方的天伸出双手,慢慢移到胸口。
胸口,一颗心脏不安分地跳动。
她在丈量自己至更远的地方的距离,自己离章留凤的距离。
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
章留凤是个让人看不穿的人,他将十五娘那些执拗,咄咄逼人只当是孩子的玩笑,他常常抚摸着十五娘的脑袋,就像她那些永远长不大的师兄一样,可是又不一样。
十五娘仰起头来看他,看他拖着长剑从林间走过,剑刺如雨,百步穿杨。
“小十五,你可知这里为何叫定风坞?”章留凤问道。
十五娘摇摇头。
章留凤似乎并不指望她能说出来,低垂着头笑了笑,手里折了一枝毛茸茸的草,弯下来结成草环。
“风不定,人初静。
风定,人才定。”
人定,是为家国。他目光炯炯。
十五娘懵懂地看着他,从章留凤的眼中她见到从未见过的神采。
中秋节那天,定风坞中所有人都一起都一起放灯许愿,十五娘抽出空,嘴里咬着月饼匆匆在人群中找到章留凤。
他正在桌旁俯下身写着字,指尖上蹭了些黑黢黢的墨点。
十五娘俯身过去,瞧见纸上行云流水的两行字。
此身唯有二重愿,一重为天下第一,二重为家国太平。
章留凤注意到了她,轻声道:“我这一生,若为江湖之远,便争做天下第一,若为庙堂之高,就上阵杀敌。”
风吹起他的衣摆,融融火光映照着侧脸,晦暗不明。
章留凤举起手,将挂上纸条的纸灯高高托起,他侧过头笑意盈盈地看向十五娘,温和道:“小十五,你有什么愿望?”
十五娘伸手拿过纸和笔,道:“我要展翅高飞,不做槛花笼鹤。”
她一笔一划写着,她的字写的并不好,又害怕章留凤看到自己的字,认真之下反而更加别扭起来。
章留凤扫了她一眼,并没有嘲笑,只笑着帮她点燃了纸灯送入长空。
“小十五已经十六岁了,不考虑找个心爱的男子共度余生?”热闹退去,一片静默后,他清凌凌的目光落入亭皋。
十五娘有些诧异,她背过手,怒道:“你怎么也跟我那些师兄一样?”
“习武之人,不可拘泥于爱恨。”她认真道。
章留凤反倒叹了一口气,看着灯火漫天的夜空,语气轻柔却带着沉郁,“你错了,习武之人偏执,最为拘泥的便是爱恨。”
第一次有人对十五娘说她错了,她静静注视着章留凤的影子,想将其牢牢刻在心上,仿佛下一瞬他要生出双翅,永远地飞离这里。
十五娘几乎下意识冲向前去,扯下章留凤腰间那枚玉蝉。
章留凤反应过来,紧紧捂着那枚玉蝉原来所在的位置,着急道:“小十五,快还给我。”
他语气很急,很紧张。
十五娘看着握在手心的玉蝉,凉凉的,形状很是特别,玉蝉翅膀上的脉络透明地就像真的一样。
章留凤好像很紧张这个东西,十五娘坏笑着,举起玉蝉晃了晃。
“我救了你的命,你送给我都不为过,现在借我玩一下怎么了?”
章留凤双眉紧紧拧着,但还是笑了一下,“十五,你快把那枚玉蝉还给我,其他的什么我都能给你,玉蝉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十五娘静立在原地,许久她抬了抬眉梢,转过身,
“这是你最重要的东西,我就要你最重要的东西。”
“你放心吧,明天我就还给你。”
玉蝉被她抛起,又稳稳落回掌心。
十五娘顶着夜风一路跑回到屋中,她紧紧闭上门,将夜色阻隔在外。
木窗被她推开,一道清冷的月色投进屋内,十五娘三两步上了榻,掬一捧清水湿了脸,方才清醒许多。
她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这才展开一直紧握的手。
月光下,掌心静静握着一只通体澄澈透明的玉蝉。
放下玉蝉,十五娘从柜子里掏出一把小刻刀,还有一匝白帕子。
她垂下头,细致地在玉蝉隐秘之处刻着字,玉屑簌簌落在底下垫着的白帕上。
十五娘因习武多年,手上满是厚厚的老茧,要在玉上刻下两个小小的字,还得费不少劲。
不知道何时,她才满头汗珠地放下刻刀,在寻常看不到的角度,玉蝉上落下两个字——十五。
她没有忘记薛三郎跟自己说的话,
“在上面刻上咱们小十五的名字,这把剑就是你的了。”
她什么都不要,只要章留凤。
又是一个雪天,章留凤踏着新雪离开了孤门,离开了定风坞。
他裹着黑色的厚衣,神色坚毅。雪落在他一头黑发与胡须间,晶莹剔透不曾吝啬半分。
剑是他最忠诚的朋友,只要牢牢握在手中便会生出无限底气。
曾经一个雪天,他浑身是伤地落在定风坞,幸得十五娘相救,才会有今日。
十五娘一直跑一直跑,直到精疲力尽,大片大片地飞雪遮住她的眸光。
她站在山坡上居高临下,越过棵棵被积雪压弯了的松树,看到了章留凤背着长剑的背影。
他的背影总是有些弓起,仿佛很是疲惫,正如他看人或放空时的眼睛,坚毅时带着些颓意。
“章留凤!”她大喊。
章留凤听见了她的声音,有些迷茫地转过身,隔着风雪眯起眼睛。
“小十五?”他惊奇道,他是一个人默默出门了,没想到十五娘能追到这里。“你怎么来了?”
十五娘盯了片刻,道:“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章留凤嗤笑一声,道:“我得走了,承蒙你照顾。”
他抱拳。
十五娘依旧大喊:“就这么一句话,我对你的恩情就能了了?”
章留凤没说话,笑眯眯地看着她,雪在他脚边积起浅浅一层。
“自然不能就这么了了,有缘章某日后再报。”
十五娘知晓自己留不下他,神色一暗撇嘴道:“那你可要记好你的话,要还我十五娘的恩情。”
“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声若蚊呐。
章留凤笑笑,道了声知道了,转身继续赶路。
他背过身朝十五娘摆摆手,剑鞘随着他的步子在背上一撞一撞。
忽地,他感到身后被什么东西一击,章留凤回过神,正诧异,发现是十五娘往自己身上扔了一团雪球。
他觉得女孩心性顽皮,只用手拍去肩上的残雪便继续行路。
十五娘站在原地,右手冻得发麻。
雪越来越大,倾斜着打在她身上。
她清亮的眸中,那个人的身影逐渐小成一个小点,消失在无垠的犀山中。
十五娘忽然拼命地往山坡下跑,一面跑一面喊。
只一个“章”字叫出声,她猝不及防脚底一滑从山坡上滚了下去,她糊了一脸雪,窝在冰冷的雪地里。
雪覆在她身上,像是盖了一层薄被。
这一次,不会再有一个人突发奇想,想要打落“雪人”的脑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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