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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别动。”
夜色已深,万物阒寂,幽静的石板街道沐浴着霜色月华。
牛车在数百披甲部曲的护送下离开了桓家,早已驶出老远,沈灼才起身用匕首把套头的麻袋割开。
‘撕拉’一声,粗陋的麻布掉落许多碎屑,麻袋里的庐山真面目才露了出来。
撞入眼帘的人,竟真的是叶听霜。
“还要多亏殿下认出了我。”
谢离疏从离开桓家后一直心慌手颤,在窥到是叶听霜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好险,好险,还好没有赌错。”
谢离疏陡然瘫软在牛车上,像是一摊没有骨头的泥。
他虚弱的笑:“你是怎么确定这是叶听霜的?”
沈灼拧眉同叶听霜对视,始终没有解释一句。
沉默的气氛宛若乱做一团的黑云,凝重的云丝互相缠绕,犹如两人纠缠在一起的目光。
片刻之后,沈灼才悠悠开口:“原来叶大人也有失手的时候,可真是大开眼界。”
他还在记仇?
叶听霜却不恼:“殿下在得知消息后,便第一时间赶来了?”
还瘫软着的谢离疏完全没能分辨出这凝固的气氛,略带抱怨的抢先一步答道:“自然如此,不然如何能赶得上?”
沈灼面色一僵,原本想要损上叶听霜两句,骤然让谢离疏泄了底。
“要你多话!?”
谢离疏哑然,乖乖闭上了嘴。
叶听霜苍白的唇边勾起一抹笑容:“多谢殿下挂怀。”
沈灼猝不及防便撞上了叶听霜的目光,本该因失血而涣散的瞳孔里盛着他的倒影,像是原本平静的湖面里,慢慢泛起了潋滟涟漪。
笑什么?
沈灼面色沉郁,几乎将药瓶砸向了他:“看着便心烦,自己去涂药。”
看着嘴硬,实则分外关心。
谢离疏幽幽叹道:“你还挺宠他,都快赶上从前你对君如琢了吧?”
不提还好,一提气氛瞬间骤冷。
叶听霜再无一丝笑容,像是千山冰川,散发着阵阵寒气。
“原来殿下以前对君先生更好。”
“倒是我孤陋寡闻。”
沈灼:“……也不是什么必须知道的事。”
场面顿时诡异寂静。
此刻便连角落的叶向磊,都听出了其中的酸。
回想最近听到的传闻,叶向磊一时间又惊又吓。
晋朝男色成靡,蓄伎成风,士大夫将其视为附庸风雅,这倒算不得什么新鲜事。
可他了解侄儿的性子,若不是去势成了阉人,断然是不肯屈居人下的。
叶向磊一时心痛难当,又怕他失了皇子的宠爱:“莫要使气了,快同殿下赔罪!”
叶听霜面无表情:“奴性情沉闷,说话难听,的确不如君先生讨人喜欢,还望殿下海涵。”
这算什么赔罪?
叶向磊摇头,心头直呼侄儿不开窍。
偏生车内唯有沈灼一人听不明白,反倒笑出了声:“叶大人不必自薄,性情沉闷、说话难听是真,不如君如琢讨人喜欢倒是假。”
叶听霜:“……”
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叶听霜眉头紧蹙,一时沉默,总觉得这段时间的自己过于斤斤计较。
尤其是对君照雪。
这种针对,快要赶上他的仇人沈元衡了。
沈灼忽而郑重说起:“所以,除了想去救叶向磊这个理由外,为何要在离开之前,说是为了让我拿稳叶家大案才去了桓家?”
为什么?
他一直不解。
沈灼:“如此冒险,你不怕粉身碎骨吗?”
叶听霜:“历来帝王心思难猜,今上更是如此。这一次,是我将把柄送到了帝王的手中。”
牛车内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诧。
叶听霜的声音平稳得毫无感情:“所有人都觉得,今上养精蓄锐多年,叶家大案的事让他终于找到了对世家动手的借口,朝中必然风云涌动。但他们忽略了一件事,这样的帝王,必定掌控欲极重。”
他的话语锐利如锋,“于今上而言,只有两种情形——手中的刀能掌控和手中的刀不能掌控。”
谢离疏听得几乎窒息,心头早已掀起巨浪。
但今上的事早有蛛丝马迹,他并不是惊愕于此,反倒是眼前冷静到非人一般的叶听霜,让他由心底感受到了一阵恐惧。
谢离疏艰难补完了叶听霜想要说的话:“今上觉得不能掌控的,便只做一次鱼饵,一旦鱼儿咬住,便会粉身碎骨;今上觉得能够掌控的,定然舍不得只用一次,他会……”
“回护。”
沈灼眼神冰冷,说出了谢离疏不敢说出口的话。
在场三人都是聪明人,一个接一个的把话说了下去。
若是晋宣帝拿到了这把刀的把柄,他一定会回护这把刀。
毕竟那位可是自诩聪明人,而聪明人绝不会涸泽而渔,放弃更大利益。
“但这一次递上把柄的不光是你,还牵扯了一个我。”
“原来这便是你说的,要让我牢牢拿稳叶家大案的理由?”
他和叶听霜想到了一处。
但他演了一出鲁莽,叶听霜却制造了把柄。
他们都想让晋宣帝觉得,他掌控了他们。
分明连提前商榷都没有,他和叶听霜却莫名对上了行动。
沈灼揉着发疼的太阳穴,莫名不爽了起来。
叶听霜笑道:“是啊,是我和殿下一起。快则今日,慢则七日,今上必定会当面试探殿下一次,若殿下应对得当,谁也不能再撼动殿下。”
谢离疏脸色骤然大变,再难扼制面上的震惊。
这人怎会这般精于人心?
可最让人胆寒的不止于此,他一切的算计皆以‘沈灼’为中心。
在帝王面前,叶听霜为了沈灼,制造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安全局面。
谢离疏骇然的捏白了手指,心神不定道:“沈清昭是得了圣眷,可若如此,他必定会与世家为敌!”
沈灼语气轻快:“倘若不这么做,我便是同世家和帝王两者为敌。”
谢离疏再度哑然,怔在了原地。
的确如此。
现在的状况已是好了太多。
谢离疏的眼里浮现一丝狠厉——
叶听霜这样的人,必得牢牢拽紧!
倘若被他发现沈清昭无法拽紧他的那一日,他必杀叶听霜!
沈灼瞥向谢离疏:“我知道你是在为我担心,之后的困局,之后再说。而眼下的困局,便要来了。”
谢离疏:“眼下有何困局?”
沈灼:“我们救走了叶听霜,等桓明反应过来,他不可能善罢甘休。现在直行回谢家,前方定有阻拦,得想个法子突破过去。”
此时叶听霜也已经换完了药,又为自己换上了干净衣衫,在伤口处垫了许多层吸血的棉布:“殿下放心,校事府教得最多的便是忍耐,哪怕桓家当场刑讯,只要不扒开衣服,我都不会露疼。”
对于疼痛和忍耐,叶听霜好似在说着什么家常便饭,好似一具空洞的木偶。
等目光落到叶向磊的身上时,叶听霜的声音里才起了一层波澜。
“至于二叔……”
“我想请殿下让我先安顿二叔。”
他可以不管叶家任何人,但唯独不能不管叶向磊。
叶家判刑那日的记忆,如同刀刻斧凿般印在脑海之中——
襄郡官吏为泄民愤,曾特意绑着叶家嫡系一脉刑车游街示众。
他自然也不能幸免。
可那群官吏尤为恶劣,一车只关一人,游街时便能让更多的百姓砸向他们,直至发泄完心中不满,便不会在这样的饥年里作乱。
稍小的孩童,和病弱的姊妹,皆在‘砸’之列。
羞辱倒是其次,却是真正会受伤。
当年的叶听霜高烧难退,已替了病弱的姊妹一轮,在即将被绑上牛车,却是早已过继出叶家的二叔冲了出来,还贿赂了官吏,祈求能够替代他。
他去替别人,二叔却在替他。
难受和酸楚,如此刻骨铭心。
冤。
叶家凭什么要受到这些?
叶听霜虽未亲身参与,却比亲身参与更加难受。
他一路紧随,看着饥瘦的百姓以泥沙、树皮、小石子砸向二叔,血和泪一同滴落下来。
那本该是他受的,却是叶向磊代替他受了。
回忆至此,叶听霜强忍着酸涌,背脊逐渐僵硬,害怕小殿下不会应允。
沈灼也回想起了前世叶听霜领尸的样子,手指细微弹动,颇有些不自在。
毕竟叶向磊间接死于他之手。
“可需要帮忙?”
见鬼了,他竟然真的答应。
罢了罢了,就当还了前世这唯一的亏欠吧。
叶听霜放松后竟发觉后背已湿了层冷汗,沈灼一句话比他在桓家身处险境更让他紧张。
他不是没想过,万一要和沈灼为敌该怎么办?
不!
绝不!
他不会再让梦境那种撕心裂肺重蹈覆辙。
然而当沈灼问出这番话时,叶听霜怔在原地,猛地朝着沈灼看去——
沈灼别扭的撇过头,始终没有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当年的难受和酸楚,在此时重演。
他那时不懂,不知体会到的难过和酸楚是什么?
原来这叫做融化。
“多谢殿下。”
叶听霜心甘情愿低头,虔诚得宛若跪拜神佛,“的确有一事需要殿下帮忙,再单独安排一个人假装刺客,这样偷梁换柱才不会有破绽,现在是交换的最好时机。”
沈灼:“早在带你离开桓家之前,便已经安排好了。”
他一脸‘你当我是傻瓜吗’的表情。
叶听霜只得再笑。
然而他很快又笑不出来了。
沈灼突兀的提及:“叶家私苑时,你拿校事府令牌替我解了围,我也欠了你一次。你这些时日待在我身边,应当最清楚我拿你当什么。”
叶听霜:“……”
如此赤/裸,不留情面,血淋淋的将温暖戳破。
小殿下并不拿他当一个人,而是一个器具,一把武器。
他的心脏刺痛,贪婪的想要获取小殿下心里更重要的位置。
沈灼冷淡的对上他的眼:“我不喜欢欠别人,便给你一个机会。从今往后做一个只与我是利益交缠的‘人’,还是一柄落在我手心、被我把玩的‘刀’?”
叶听霜彻底沉默,这一刻连呼吸也不曾有了。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兵甲碰击之声。
原来前方正是直通谢家的一道必经之地,无数官兵再度围上栅栏,封住了路口。
排查变得更加严密。
牛车内的人全都紧张了起来,只好全心全意应对当下。
沈灼吩咐牛车减速,微微掀开窗账,看到不光有桓家人在路口守着,更有太子身侧的虞淮,便连薛才瑾也是去而折返。
所有人都到齐了。
谢离疏看得手心浮现一层汗潮,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
太棘手了。
不仅要藏住叶向磊,更要掩盖叶听霜的伤口。
谢离疏郑重朝着车内的人说道:“谢家牛车底座中空,足矣藏人,但只能藏一个!”
也就是二选一?
没多久,沈灼便出了声:“叶向磊,你藏进去。”
叶向磊担忧的询问:“那听霜……”
“无需担忧。”
沈灼宽大袖袍下的手也同样捏白,“不让叶听霜藏着是有理由的,现在所有人都到齐了,他们便是要对我们审查一二,藏着反而自露短处。”
谢离疏也点头:“如果薛才瑾不在,还能赖,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沈灼低喊了一声:“快!”
叶向磊一个激灵,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便趁着夜色小心躲到了牛车底座。
谢离疏合上了木盖,又让沈灼坐在上面。
他当即下了车,径直朝着前方走去。
“薛统领,你们堵在这里,难道是想朝我们要刺客?”
“但刺客可不在这一车,而是在另一车。”
桓擎眯起眼:“单独安排一车?你们不怕刺客又跑了吗?”
谢离疏高呼道:“我们谢家自然比不得桓家,得懂君臣之分,皇子身份尊贵,如何能和刺客坐一车?”
桓擎:“……”
他的脸色顿时一阵青紫,不想同谢离疏口舌纠缠,“刺客那车自然得探查,但七皇子那车也得探查。”
谢离疏怒了:“你们桓家意欲何为?怎敢堵住谢家必经路口?”
桓擎:“可笑,只许你们谢家围了桓家?不许桓家堵了谢家?”
谢离疏:“嗤,我当是谁?桓家之事已有定论,你怎好意思跑来我家叫吠?”
叫吠?
在场士卒皆是一抖,生怕听多了引得杀身之祸。
桓家和谢家对于他们这样的人而言,如遥不可及的天边星子,平日里连见一面都不可能,更别提当场看到两位唇枪舌剑了。
桓擎几度换气,气得面色铁青。
眼瞧着谢家牛车已抵达跟前,他不顾谢离疏阻拦,当场站到了牛车面前。
车夫惊魂失色,没想到桓擎会直接冲到面前来,猛地拽住缰绳,差一点惊了牛儿。
在场之人无不冷汗涔涔,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桓擎躬身迎上:“请七皇子下车。”
他虽好色,也并非完全不学无术,出发前又有父亲千叮万嘱,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沈灼。
牛车内的叶向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桓家的人强硬上来探查。
又因底座闷热,一时间当真汗如雨下。
咚咚咚。
心跳如鼓,重重砸着薄薄胸膛。
桓擎没有听到回应,只得再度重复:“殿下?”
车内传来声响:“滚。”
众人本就紧张得快要透不过气,听到此话一时愣住许久。
谢离疏更是傻了眼,哪怕周旋几句也好,反正今日破局是看叶听霜如何强忍,怎的张口便叫人滚?这不是平白激怒对方吗?
桓擎眼皮一跳:“……烦劳七殿下撩起车帐,让下臣看上一眼。”
比起激怒,他更多的是心痒难耐。
昔日殿审时七皇子的风姿还凿刻在脑海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危机,才逼得七皇子只能说出一个‘滚’字?
刺客受了伤,又极大可能是叶听霜。
但凡能确认伤口位置,此事便稳了。
当日殿审时,是七皇子拿捏他;现在好不容易抓到了把柄,合该他去拿捏七皇子。
光是这么一想,桓擎便兴奋到颤栗,仿佛立刻便要把七皇子拉下马。
桓擎催促道:“七殿下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有何不能撩起车帐的?”
沈灼的声音再度传出:“滚。”
薛才瑾也忍不住上前,在牛车外恭敬抱拳道:“七皇子,这也算今上的意思,莫要让我等为难。”
牛车内像是发出了几声响动,古怪到了极点。
谢离疏似乎想到了什么,凑了过来拦住了众人:“车上是殿下和叶内侍,诸位不知殿下宠爱叶内侍,又素来任性……”
这已暗示得尤为明显了。
虞淮惊得面红耳赤,想起当初自己去长乾宫要人,却猛地撞见两人亲吻的样子:“不能撩车帐!”
薛才瑾会意,却是铁面不允:“哪怕殿下正在车内胡闹,臣身为今上亲卫,今日也必须替今上查清楚。”
桓擎脸上露出笑容,有种‘大局在他’的迫不及待。
有薛才瑾撑腰,今日这事儿便成了大半。
桓擎轻蔑的看向谢离疏:“谢家主可否让开?”
谢离疏脸色难看,却没了办法,只得迈开一步。
桓擎的手即将触碰到车帐,心却灼热了起来,满脑子都是沈灼搂着男宠的腰的画面。
很是奇怪。
七皇子确实面丑,可那日殿审之后,他却无法忘记。
甚至回到桓家,还像是被刺激了一般,寻来许多面丑之人。
可除却嫌弃和恶心之外,他并无任何想法。
七皇子!
只有七皇子不同!
桓擎呼吸急促,吞咽着口水,手已经放到了车帐边口,猛地一拉开——
然而众人瞧见的并非那位高高在上的小殿下在把玩男宠,而是小殿下自己坐到了男宠的腿上,红色发带陷在黑发之中,腰带早已剥开,不和身形的衣衫滑落至半肩。
他的肤色极白,此刻好似连肩头被人揉成了艳红。
桓擎几乎停止了呼吸。
薛才瑾也在此刻挪开了眼神,狼狈到不敢再瞧,生怕污了这位皇子的清誉。
玩阉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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