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m.lanyuezdh.com”苏蔓野挣脱不开，疼得眼泪都飚出来，“这儿的账结完就好。”

程烬玄瞧了她一眼，转头对着店小二开口道，“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

那店小二面上满是不屑，撅了撅嘴，“咱掌柜的正忙，也不是……”

“王守财，是吧？”

程烬玄懒得去看他的脸色，只拽着苏蔓野离开，声音连起伏也没有，“你同他说一声，限他三天内收拾东西给我滚回老家，不然叫他倾家荡产，死无全尸。”

那店小二赶在后头说了句什么，苏蔓野听不清。

程烬玄正在气头上，苏蔓野只当他要面子说些气话，可他抓着手腕也没想放开，她只好小声开口，“疼。”

程烬玄顿了顿，放开了苏蔓野的手腕，苏蔓野正想揉一揉，他却又伸过手来与她十指相扣。

苏蔓野原以为程烬玄会带她回羽烟阁，他的窑子老窝，却发现他牵着她并不往原路走，反而向城门去，一路上就算是烟雨朦胧也有好几家毛姑娘小媳妇儿回头看他，可见长得好看的确是件了不起的事。

直到苏蔓野走得快要没力气，他才在城墙下的一处偏远私宅停下，那宅子不大，灰墙青瓦，一片残败，门口连个红灯笼也没有。

“阿澜。”他开口唤道。

里院很快推开了门，出来正是他的贴身小厮，“少爷，差不多收拾好了，少夫人，许久不见。”

难为阿澜还认得她，他比离开时长高了不少，苏蔓野倒觉着有些陌生，缩在程烬玄身后点点脑袋算是打招呼，程烬玄越过阿澜将苏蔓野往里头带，“你就和我住一块儿。”

这也许是他金屋藏娇的老窝，苏蔓野不想和他的那些莺莺燕燕打照面，便拉了拉他的手，声音很小，“我……我能不能住耳房啊？”

“为什么？”程烬玄越过天井将苏蔓野往里头带去，漫不经心地回道。

苏蔓野硬着脖子，怕他生气，愣是把声音从牙齿间憋出来，“我不想看见别人……”

程烬玄回过头看苏蔓野一眼，又越过她去看身后紧跟着的阿澜，点点头算是妥协，“行，阿澜你搬出去住。”

苏蔓野回头看向阿澜，他的表情呆滞。

“夫人？你你你……为什么不想看见阿澜……”这少年愣是快给她整哭了。

“不是，不是。”苏蔓野忙甩头，表情愧疚，“不是阿澜。”

程烬玄将苏蔓野带到里屋，那房门有些陈旧，推开门里头倒是整洁如新，物件齐全，一看也是有人常住的，“你要是不喜欢温立他们来寻我，那以后也不许他们过来。”

苏蔓野不想和他绕弯弯，直说，“那柳微烟呢？”

程烬玄似乎没想到苏蔓野会知道这事儿，看了她几眼，他皱着眉，“里间她没有来过。”

苏蔓野想问问那他们平时哪儿私会去，思来想去还是住了嘴，反而是程烬玄把她的东西搁在他的茶桌上，继续开口，“他们是不是还和你说我给她赎身的事了？”

苏蔓野不知道怎么回，便闭口不谈，他接着说下去，“你怎么想？”

她的嘴巴刚张开，还没发出声音，程烬玄就打断了她的话，“别说，说了也是惹我生气。”

苏蔓野不理会他，他等了半天发现她真的没问，凑上来，“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

她把问题抛回去，他伸手点点她的额头，“反正在你眼里我就没一处好。”

苏蔓野看看他并不反驳，程烬玄见她应他的话，扯扯嘴角，那表情似是苦笑，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苏蔓野随程烬玄进了里屋，和外墙一样的简陋老旧，他搬了张干净的木头椅子在角落让她坐下，自顾自地拿着她的包裹收拾起来，其实她也没什么东西，几件从苏家带来的素色衣裳，一些简单的配饰，他甫一拉开，从里头叮叮当当掉出一些银两。

程烬玄背对着苏蔓野看不清表情，只是默默地弯下身去把碎银捡起来，苏蔓野坐在那儿，看着他的背影，尽量装作莫不在意地开口，“这是给你的。”

这话她谈起和离时没来得及说，其实已经在她的脑海里滚过无数遍，只等着告诉他。

“程烬玄，自我替苏清鸢嫁给你，我们就有诸多摩擦，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愿意嫁给你，你放浪形骸，视我如玩物，我倔强刻薄、任性娇纵，所以导致了后面的这许多悲剧。”

“于你而言，不论怎么算都是苏家对不住你，又是我加深了这个伤害，有的时候我总在想，如果今日是苏清鸢嫁过来，你们大抵会夫妻和睦，琴瑟和鸣，断不会像我们的今天，可惜那天你掀开盖头看见的是我。可我却又想，我也不想嫁给你的，他们殴打我、辱骂我，逼我嫁给你，成婚之后你也待我极差，把我伤得不浅，虽我身份低微，可我的感情也不是一团污秽，我的身子是清白的，你也侮辱我、强迫我，让我从此不再对爱抱有幻想，怎么算，你也欠了我的。”

“可是我把你害得几乎失去生命，你也夺走了我生命中很多宝贵的经历，我们两平，就此和离，两相欢喜。”

程烬玄沉默着，仍旧弯腰捡起地上的碎银，似乎压根就没听见苏蔓野在说什么，她顿了顿，继续说下去，“是我性格怪异，是我嘴上刻薄，也是我动不动对你又踢又打，让你哪怕不回家，都不愿意见到我。其实我知道你虽表面不羁，但内里温良随和，府里的下人们也都很喜欢你，如果不是我，你今天不会待在这里，离开家庭和朋友，宁愿一个人独居于此。”

“事到如今，我不固执了。”

“我原本想，我们各退一步，各自偿还，可这些日子过去，我不这么想了，我只期望赶紧离开，自愿揽下所有的错处，任你欺辱，换得自由。”

“所以，放过你，也是放过我，我们之间所有的不快，都是我一个人造成的，我不知道怎么向你偿还，也不知道怎么去弥补你，在你留在江南的这两年里，我不停地著书、作论、评章，我几乎不怎么休息，写了许多许多的东西，然后把这些通通卖了，换到四十二两薄银。我知道这些银子你看不上眼，或许更像是侮辱。程烬玄，对不起，这是我的全部。”

“嫁给你这三年，磨平我的很多棱角，一个人独处时我也想通了，我不会再与你争执，不会再给你造成伤害，我会乖乖听话、乖乖做个正房的样子，忍气吞声、宽容大度，所以也希望你在剩下的一个月里稍稍对我好一些，我不会再闹，也希望你不要厌恶我，我们就快分开，不要再吵下去，不要再互相厌恶。”

“我们从来都没有好好地在一起生活过，从来没有。”

苏蔓野看着他的背影，瘦高而笔直，站在窗户撒下的微光里，像是一只落单的狼，背影落寞。

她以为他会讽刺，又或者是被她这唯一一次的示弱给吓到，可他却仍旧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拿着她的衣裳，推开衣橱的木闩，里头空得只有他零零散散的几件衣裳，他将苏蔓野的衣裳与他的放在一处，过了许久才开口，“你的书卖给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