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蔓野的脑袋“轰”地一声像是炸开了花，羞赧、耻辱、委屈，各种各样的感情像是溶在缸中的墨，混乱而繁杂。www.luhaibing.com

程烬玄还是不想见她，在好友面前也不肯给她留面子。

苏蔓野尽量抑制住不让自己哭出来，只是红着眼眶，站起身子，危眠一抬头见她的模样似乎也愣住，他脸上温润的笑容消失，沉声开口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苏蔓野虽然抑制，可一开口还是带上哭腔，“对不起，打扰了。”

危眠也站起身子，开口道，“茶还没喝完，外头雨那么大，你再坐一会儿。”

苏蔓野摇了摇头，转身想走，危眠上前两步挡着她，语气突变，带着不容反抗的压迫感，“再坐一会儿，等雨停了再说。”

苏蔓野颤抖着坐回去，双手捧起茶杯想喝一口平复心情，茶杯刚举起来，眼泪就掉进茶水中。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这样厌恶自己呢？

她颤抖着，难过归难过，可到底已经被伤得体无完肤，既然来这儿便是心如死灰，总不至于像从前那般自怨自艾，她抹了一把脸，把裹着眼泪的茶喝了。

危眠见苏蔓野难过，也不像刚刚那样热络，苏蔓野喝光了茶又给她斟满，四下寂静，他低沉着声音，“夫人，或许是程兄有事，你再等等。”

“谢谢，不用劝我的，没关系。”苏蔓野苦涩地笑了笑，“他来江南之前，我们的关系就已经是差到极致，他很是厌恶我，待在江南两年不归，不想见也正常。我这次，是来和离的。”

危眠听苏蔓野说完，沉默一会儿，“若是过得不好，和离倒也是个好出路，你嫁与他，算是下嫁。”

苏蔓野猛地抬头，这是她第一次听见别人说她嫁给程烬玄，不是她高攀，不是她不配，不是她好运，是下嫁。

危眠见苏蔓野瞪圆眼睛，笑道，“苏小姐，如程兄这般厉害的我一生中见过三个，如你这般博识的姑娘，今天我是第一次见，自然算是下嫁。若你嫁给当权掌政之人，真当是个极其可怖的助力，可惜程兄不问政事，你也无用武之地，这不算下嫁，算什么？”

“我不会赞扬你嫁个好人家，成了大夫人，从今往后依仗着自己的出身一路飞黄腾达，反而欣赏你自小博览群书，成为尹渊的学生。”

“做当家主母也是一门学问，人与人，职与职，没有高低之分。”苏蔓野纠正他。

危眠勾起唇，“若你不说我也晓得了，这话一出，颇有尹渊的味道。”

“尹渊的学生啊……那是有翻云覆雨的能力，程兄算是暴殄天物。”危眠舔了一下唇角，淡淡地笑着。

苏蔓野坐在那里，分明已经暖和起来，可还是觉得冷，冷得骨头里在呼呼地吹着风，闭上眼睛只觉得酸涩。

窗外的雨依旧下个没完，苏蔓野坐在那儿同危眠饮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他好奇程烬玄成了亲是什么样子，苏蔓野想想说，“他很厌恶我，我们争吵不休，新婚夜也大打一架，最后两败俱伤，都受了伤。”

“程兄从前是说不想娶世家里的闺眷，说是束缚得很。”危眠平静地回忆。

他不想娶？

他不是对苏清鸢一见钟情么？他怎么可能会不想娶她？

苏蔓野皱皱眉头，并没有直说她是个替身，反而试探着问下去，“那他既不想娶我，当初为何不拒绝呢？是圣上赐婚，不得违背么？”

“当今圣上？”危眠敲着桌子笑起来，“实在也对付不了他，若是他真不想娶，没人能逼他。我们也奇怪，他只说尚书家的女儿定是守礼知礼的大家闺秀，他根本不想成家也不想受人制约，就在这儿收拾东西准备回京城退婚去。”

危眠指了指角落那个木榻子，“就站在那儿说的，退了婚就回来，半刻也不想留。”

“那他为什么又要与我成婚？”

“我们也好奇得很，他回了京城，不出一个月就传出要成亲的消息来，很快就完婚，我们都觉得他是见姑娘好看，所以才成婚的。”

“可他从前便说……嗯，很喜欢我的事儿吧？”

苏蔓野愣是憋半天，把这句不要脸皮的话憋出来。

程烬玄喜欢苏清鸢，身边的朋友合该知道才是，也许有她的画像，也许喝醉会唤她的名字，既是心动如神明降临，那么也不可能就平白无故地暗恋这么多年谁也不知道吧。

危眠听见苏蔓野的话咳了两声像是要笑，拿茶水压压，“夫人，你是从哪儿听得风言风语，若是男人婚后说些鬼话骗你也不要信，他那种自私凉薄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什么人？他最爱自己，银子勉强也算上一个，除此之外什么也不会在他的心防之内。”

“什么？”苏蔓野完全不敢相信。

“虽说这样揭短有悖人理，但夫人与他相处下来也能觉察吧？他看似风流倜傥、浪荡潇洒，实际极是隐忍坚毅，他若是不想要，圣上赐婚也没用，他若是想做，就是万人阻挠也没用。”

这倒确实如此。

苏蔓野与危眠对坐好一会儿，小厮回报说程烬玄晚膳后大概会来，危眠便带着苏蔓野在四周走了走，用过了午膳，待华灯初上，才又回到羽烟阁。

彼时早已人头攒动，危眠似乎与每个人都熟得很，笑着打招呼上了阁楼，那扇厚厚的木门一关，门外的声音都屏蔽了去。

苏蔓野只在阁楼中坐了一会儿，早间的小厮便急匆匆地进门，半跪下身子:“主子，程公子已回来，正在下面与曾大人说话。”

她猛地抬头，看着那个行达黎跪礼的小厮，心里扑通、扑通，忽然又重又深地跳动起来。

危眠正在拿账本，听完小厮的话，挑起了半边眉头，看着苏蔓野微微笑:“下去见见？”

苏蔓野深呼吸一口气，抿着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