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清尘座下的赛马嘶叫一声，猛地跪伏下去，后腿狂蹬要把他甩下去。www.yiwuwenxue.com

观赛台上响起刺耳的尖叫声。

他本就控马失当，眼看着马上要翻滚着摔下去，眼睛充血，缰绳滑落，身后突然一股大力提着他的后腰带将他往上拉起来，再毫不留情地甩到旁边的围栏缓冲上去。

胸腔里血液翻腾，不过好歹没有被自己的马踹中，那被打中了马腿的马失控地满场乱窜，场上涌进很多驯马师，许多护卫进场将四面都围了起来。

苏蔓野看着程烬玄仍旧悠闲地骑马走出了赛场，仿佛刚刚见马失控后飞快地冲到魏清尘的边侧拉了他一把，保下了他一命的人不是他一样。

她忽而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

苏清鸢被吓了好大一跳，回过神来才开口道:“还好有程君在，否则魏……哎，不能说不能说，晦气的事。”

入了夜，圣上将近臣皆邀去帐内饮酒，程烬玄斜斜地倚在自己的营内闭着眼睛佯作小憩。

击鞠比试时，他看见尹渊了。

这次击鞠比试他本就不想参与，可是当苏蔓野有些嫌恶和鄙夷地笑话他时，他又改了主意。

他不想让苏蔓野看不起他，不想让她误会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至于为什么，他自己也没有想明白。

所以比试时，他总是忍不住去看她的表情，紧张、欣喜、吃惊，还有见到那个戴着帏帽的人那一瞬间的不可置信。

程烬玄几乎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那一定是尹渊，因为他从未在她的脸上看到过那样的神情。

入夜前，安风郁派人来传，今夜众臣共饮，丛林旁几乎人迹罕至，尹渊今夜会来带走她，他们只管来一招瓮中捉鳖。

程烬玄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将自己尽量缩在黑暗中。

他控制不住去想，苏蔓野，你最好别跟他走。

若你愿意留下，我或许可以……

试着保下你们师徒二人的命。

想着想着，他又想起她极度厌恶的表情来，轻嗤一声似乎在嘲笑自己的幼稚。

她怎么可能会留下呢？

她那么讨厌自己。

苏蔓野坐在帐外，看着天边的星宿，月色落树梢，帐内响起程烬玄的声音:“今日是不睡了么？”

苏蔓野听见他的话，拍了拍裙摆，洗漱干净，慢慢躺在帐内搭建的临时床榻上，晚秋的夜晚很早就开始起露水，将被褥都浸得潮了。

她小声地打了一个喷嚏，摸摸鼻尖，身前突然罩下一个阴影，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落入温暖怀抱当中。

她很想问程烬玄为何抱她，可是一想到或许这是两人相处的最后一夜，又停了所有的话。

二人成亲一场，虽算不上有太多的爱与心动，可到底也曾同床共枕过。

虽然，总是同床异梦。

子时三刻，耳侧的呼吸声均匀，苏蔓野慢慢地将自己的身子从他怀中抽出来，轻轻地穿靴，系腰带，借着月光看见一旁的竹几上摊着的黑狐绒披风。

这是程烬玄送她的东西，还是不要了吧。

她走到营帐的门口，深呼吸几下，回过身去看着阴影中熟睡的身影，那话像是和自己说的:“程烬玄，我会记住你的，再见。”

说完，她什么也没带，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黑暗中，程烬玄慢慢睁开眼睛。

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自己不用。

苏蔓野跟随着星宿的位置走了很久很远的路，程烬玄带着她在这周遭骑过马，她自然也记了个七七八八，哪儿有灌木，哪儿有缺口，毫不费力地找到了那片空地。

说来也极是好找，因为那片空地，燃起了一丛篝火。

可她左右找不到尹渊，只好坐在篝火边等待。

另一边。

程烬玄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站在篝火边的那个人。

他身着鱼肚白色的长袍，长长的青丝随性地搭在耳侧，面容虽疲倦却仍可见气质斐然，皮肤光洁如瓷，嘴唇桃色嫣然。

尹渊本就生得冰肌玉骨，如今更平添了些破碎感，他的神情寡淡，手边堆着一叠的古书。

若是苏蔓野在这儿，她一定能认出这堆书。

那是她幼时读了无数遍，尹渊宁可丢掉她，也一定要带着逃命的宝贝。

“你来了。”声音冰冷。

程烬玄没有回答，身后的黑暗中突然涌出了一大群全副武装的士兵，齐齐整整地从旁边围绕上来，将他困入包围圈。

而黑暗中，安风郁走到光明的地方，静静地看着程烬玄和尹渊对话。

程烬玄看着他，淡淡地笑起来:“尹先生，你晚上不睡觉，邀我夫人来这里做什么？”

尹渊听他讽刺，不气不恼，同样笑着:“蔓蔓到底是不是你的，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这一句话就将程烬玄的怒火燃起，他强忍着，“是我的。”

那语气笃定，仿若是她从身到心，也都已经归属于他了。

尹渊不被他这佯作镇定的语气给吓到，反而笑得更欢了，“我与蔓蔓共处八年，她就是翻个身，我也知道她做了什么梦。”

程烬玄看着尹渊，不急不缓地说道:“我不急，等拿下了你，她也逃不到哪里去，我有的是手段慢慢折磨你们，动手。”

训练有素的士兵很快地缩紧包围圈，可尹渊仍旧慢悠悠地伏身，拿起脚边的书，翻开，念着上头的题字:“南钺境线以南，山区地貌全图……”

念完，安风郁猛地抬手让人停下，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尹渊伸手将那本书一页一页撕下，扔进火堆中。

“尹渊！你疯了吗！”

安风郁想要冲上去抢，可是尹渊却更快一步地整本扔进火芯，这是安风郁才看清，那本竟是原始的拓抄本，是世间仅存的孤本。

这些地貌、地形图，是南钺先民们花了千年百年才细细测算留下的东西，记载了百余年的风雨江山，如今都只剩了尹家的孤本。

他竟然要将这些，全部烧毁！

如此有愧祖先先辈的事，尹渊一介文人竟也做得出手！

安风郁目眦尽裂，却不敢轻举妄动。

“安风郁，你是不是怀疑我这些日子，另抄了一份啊……”

“很抱歉，没有。”

“我没时间抄啊，你们围得那么紧，我逃命都来不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