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蔓野不知在看哪里，实际也果真慌乱起来，萍贵妃继续去擦自己的指尖，说道，“本宫很是欣赏你，若非嫁与了尧之，本宫会带你进宫，为你博个好前途，六尚局的尚仪就很适合你。m.591taobaonet.com”

苏蔓野听贵妃娘娘的前半句，原以为她要带自己进宫，是要她去争夺宠爱，拿自己的身子和肚皮去博个前途，没曾想，她竟是叫她去做女官。

短短几刻钟苏蔓野在贵妃这儿便数次受到震撼，实际心里已有些敬佩她了，初见以为是只知涂脂抹粉的娘娘便罢了，苏蔓野却隐隐觉得她似乎才是主导一切的那个人。

苏蔓野心中敬她，自然也表现出来，以茶代酒，向她行了个规规矩矩、正式得体的待上之礼。

真心实意笑起来时，她眼角的血溪便像是流淌起来一般灵动，“小女儿家，现在才认真待本宫，是不是？”

苏蔓野知道她比自己厉害得多，耍小聪明肯定要自讨苦吃，便喏喏地笑了一声，道:“是。”

“倒是实诚得很，慢慢磨练罢，小女儿。”她竟伸手摸了摸苏蔓野的头发，歪着头，温柔地笑着。

苏蔓野心中大动，看着她的脸，她的眼睛和她的头发，心里想着，若她娘活着，会不会也这样待她的？也会摸她的头发，温柔地叫她小女儿？

若她的母亲在，她定然也会老去，只是，她再也不会老去了。

祭坛内。

走过了仪式，众大臣跟随着圣上的仪仗，三三两两行出深山幽谷，程烬玄远离人群，晃悠着向前走去，抬眼看了看与他同行的人。

“安风郁，”他的语气依旧平静，“你倒是不害怕你那些兄弟看见你与我走在一起。”

“他们没空回头。”安风郁表情冷肃，和程烬玄吊儿郎当的步伐形成强烈的反差。

“没什么事，也不必与我联系。”

“程烬玄，少给我摆架子，你再如此下去，我说过，最后给你三个月。”

“你记你的时，我走的我的路。”

“三个月后，她也不重要了。”安风郁看着他。

“因为，我找到尹渊了。”

“她很快就会变成一颗废子，我就是杀了她也不会让任何人得到，包括你。”

“登时，计划告破，你也等着变成废子，用尸骸送我上皇位吧。”

程烬玄看着他，不急不气，淡淡地笑着。

萍贵妃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苏蔓野聊着，窗外的小麻雀上下翻飞，唧唧啾啾叫得欢快。

祀神殿外兽角笛声响起，祭祖的众人归来，萍贵妃便带着苏蔓野上前相迎。

苏蔓野屈身行礼，半蹲在那儿，程烬玄跟在太子身后，见她蹲着，看了一会儿淡淡地说道:“你没闯祸吧？”

“没有。”苏蔓野淡漠地应他，也不等他扶自己便站了起来。

身边的安风郁轻笑一声，也不知是嘲笑还是讽刺，从前头拐到了祀神殿中，直到看不见人影。

程烬玄更进一步上前扶着她，开口问道，“身子呢？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苏蔓野有很多话想问他，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不问了，徒增烦恼。

她明白圣上一定察觉到了，所以在遏制程家，而她自始至终只是个局外人，程家是想弑君扶持太子，还是根本就想把太子也做掉扶程尽亦上去都不关她的事。

她不想做其中的一颗棋子，也不想参与他们肮脏龌龊的交易。

程烬玄领着苏蔓野一路走到程家的位置去，她刚一坐下，予欢便从后头塞了一个暖水皮子到她怀中，热乎乎的皮子在披风中温着小腹，饶是寒雨初秋也有些微微出汗了。

程烬玄站在一侧，见她眯着眼睛满足地坐在一边，歪着脑袋问她:“予欢说拿个暖腹的玩意儿挨着就不那样难受了，现在有好些？”

“嗯。”苏蔓野把脸也埋进披风里，“很舒服，你叫她去弄的么？”

“是。”

程烬玄说完话，也跪坐下来，静静地坐在苏蔓野的身边喝茶，抬头看了她一会儿，又低下头去，“今日我姑母同你说什么了？”

苏蔓野细细想了想，道，“她想把我拉到你们的贼船上去。”

听见苏蔓野的话，程烬玄眯着眼睛笑起来，“你这话若是给她听见，她肯定要下口谕来责罚你了。”

“我倒觉得你姑母很看重你。”

苏蔓野说着话，程烬玄伸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我姑母对我啊……”他眯着眼睛去看远处的枯木，“愧疚大于爱护。”

程烬玄七年那年，正是程太师与圣上对峙得最凶的时候，程太师要加官进爵，去做他的王侯，圣上怕程太师私囤兵力，势力更盛，久久不下御诏。

他们二人曾是出生入死一起打下江山的伙伴，也是彼此之间最了解的人，所以，圣上太知道如何能击垮程太师了。

将他儿子骗到宫中，关进水牢内，千般折磨，让程太师不敢轻举妄动。

也就是那时，萍贵妃得知程烬玄被关在宫内的某个水牢，她派了亲信出去探消息，人没找到，自己先被罚全宫紧闭，不得进出。

两天后，宫里的人来消息，说是大概知道水牢在哪里，可惜他们的人进不去，也带不出人来。

那时程太师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自己的亲姐姐萍贵妃，希望她就算救不出人，最少也能派人去给程烬玄送口热食，看看他过得怎样。

前朝，程太师已有隐隐后退放权，换得程烬玄生还之意。

萍贵妃却有别的想法，她谴责自己的弟弟感情用事，陛下就算如何也不会杀了程烬玄，否则他的筹码失去，没有可以威胁程家的东西了。

那时，萍贵妃更希望这时程太师给陛下施压，以程烬玄的命去换权势。

程太师未听从她的意见，举旗投降，从宫中带回了程烬玄。

从水牢里将他带走时，程大夫人登时便哭晕过去，连程太师也禁不住咬紧了牙。

他意识昏迷，全身上下都生了烂疮，因为腰部以下浸在肮脏的污水中很久很久，皮肉像朵花一般绽开，泡得发白，发臭。

大夫都说，他肯定活不了几天了。

自那以后，实际程太师便与萍贵妃生了隔阂，许多年不联系，直到他平安长大，才渐渐放下芥蒂。

程烬玄垂下眼睛自嘲似的笑了笑，他也没有权利指责萍贵妃，因为他本身，也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他扭头去看苏蔓野把脸裹进披风里，孩子气地吹披风外的狐绒。

他想起安风郁的话，尹渊找到以后，为了逼他就范，他们有一定会折磨她的，折磨到尹渊心甘情愿当阶下囚。

她可能，很快就要死了。

这时就先给她一些甜头好了，将死之人，吃碗好饭再上路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