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欢带着大夫从侧门处进去，回身向苏蔓野致歉，“少夫人，予喜害了病是会传人的，您千金之躯不适合去下人住处。m.zhongyuege.com”

“什么下人不下人的，我们都是一样的，予喜是我的好朋友，好朋友生了病，我去瞧瞧有什么要紧？大夫在这儿，我生了病也替我治治。”苏蔓野莫不在意地将她从蹲着的姿势拉起来，“好了好了，我们快去吧。”

予欢满脸错愕，听见苏蔓野催促才微微回身，忙将她与大夫带到后院去。

那大夫交代着她一会儿要如何煎药，予欢低声应和，表情要哭不哭的。

予欢予喜是住在苏蔓野院子里的，只是这院子也实在很大，离她的屋子有一些路。

予喜躺在榻上，不时地咳嗽几声，苏蔓野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有些烫手。

那大夫准备施艾针，说是不叫医术外传，便将苏蔓野也喊了出来，她只得交代两个小厮在门口听动静，走到膳房陪予欢一块儿煎药。

予欢见苏蔓野坐在身旁，说道:“少夫人，这个时候少爷合该醒了。”

“谁知道呢，不管他。”苏蔓野说道，“予欢，同我说说你家里吧。”

予欢点点头，慢慢地开口。

她家中本有六口人，阿爹是个农民，为了抚养她和予喜长大卖尽了气力，也累坏了身子，家徒四壁，连个完好的椅子也找不出来，屋子小而阴暗，处处破败。

后来，登州发了大水，她们的阿爹阿娘把她们放在木盆里，顺着水流磕到了树上，她们又抱着树等援兵，再后来，水退了，她们也成了孤儿，再找不到家人了。

她们吃过猪食，也抢过乞丐，一路乞讨，一路偷东西，终于流浪到了京城。

瞧见苏蔓野有些茫然的神色，予欢第一次露出些不好意思的少女表情来，她嚅喏了几声，说不出一句话，苏蔓野便伸手去摸她的脸。

予欢很是吃惊的样子，苏蔓野知道她在想什么，便提前开口，“你放心好了，我不会与旁人说的。”

她沉默了很久说道，“谢谢少夫人。”

“其实我还挺羡慕你们的，不是客套话，是真的羡慕你们的姐妹之情。”苏蔓野转过头去，想起予喜与她相处时脸上满满的欣喜，“你们姐妹关系这样好，我很羡慕。”

“少夫人？”

“苏家、程家，没有人像你在乎予喜一样在乎我，也没有人喜欢我，所以羡慕。”

予欢听完苏蔓野的话，微微蹙起了眉头，低沉着声音一字一句地说，“予欢喜欢您。”

苏蔓野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像是在和别人讨要喜爱。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便起身去予喜那儿看看。

予欢留在原处煎草药，苏蔓野踏进屋门，坐在床榻旁，看予喜满脸赤红地躺着，大夫慢慢把针拔出来，直到最后一根针撤去，她猛烈咳嗽起来。

声音沙哑而低沉，像是很久没喝水的干涸。

苏蔓野转头找了半天才寻到一个小茶杯，倒了满满一杯水递到她面前，小声问道，“你想喝水么？”

大夫见苏蔓野如此大胆的举动并没有多说，也不劝她离病人远些，退到了一边默默收拾起自己的医箱，只见予喜点了点头，微微撑起身子去喝杯中的清水，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苏蔓野连跑了好几趟，她才摆了摆手，声音微弱，“不……不要了。”

说话时依旧闭着眼睛，像是没有力气张开一样。

平日里予喜总是精力满满，今日却虚弱得有如蒲苇，苏蔓野有些心疼地摸摸她红彤彤的脸，想到她们从前受了那样多的苦。

大夫施完针便收拾好去后院看予欢煎草药去了，苏蔓野蹲在一边看予喜平稳地呼吸，她的身子极是细瘦，像绝食很久的隐士，也不知病了几日，因为疾病脸色苍白，半点血色也没有。

予喜初初生病时便同苏蔓野请了假说是寻人去，苏蔓野也不知道她去寻什么，只给了她几个瓷瓶拿去典当做路费便罢了，没曾想她是生病了不敢同她说。

苏蔓野想了想，开口道，“你想吃什么东西吗？我去替你买回来。”

听见苏蔓野的声音，刚刚还紧闭着眼睛的予喜猛地睁开了眼转头看她，眼神紧张，“主，主子？”

说完这话，她像是耗尽力气，开始大口地喘气。

“为什么不说你生病了？”苏蔓野问她道。

“您本就不想留下予喜与姐姐，我害怕生了病，您更不会要了……”她的声音低微，字字泣血。

苏蔓野被她哼哧哼哧的声音吓得不行，连忙替她拍打后背。

她咳了好久张开眼睛，苏蔓野害怕她情绪激动又要咳起来，连忙开口，“予欢说你病了，我实在放心不下来看看你，你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养病，想吃什么同我讲，我给你买回来。”

“生病是人之常情，你不要瞒着拖着，万一伤坏了身子难受的可是你自己，我不留下你们，不是不喜欢，是我不觉得得人伺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而已，你不要多想。”

“既然你这样害怕，那我答应你，不论如何我都不会把你们丢下的。”

“主子……”她的声音更加低沉，每个字都说得艰难，却仍旧固执开口，“予喜害了热感，会传染人的，您还是……”

“热感又不是什么大病，你不用担心我。”

予喜纠结了许久，终于开口:“少夫人，其、其实，奴婢与姐姐，是少爷送给您的细作。当年少爷说，若我们无法留下，就要赐死，所以才那样害怕您不要……”

苏蔓野听见她的话，忙捂着她的嘴，四下看了看无人在侧，才放心地放开，伸手去替她顺气:“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又不是什么要紧事，今后也不必说了，我不在意。”

苏蔓野替她拍了拍后背，顺好了气儿，问道，“是不是饿了？你想喝粥么？”

予喜躺在席上，闭着眼，点了点头，忽地又摇起了头。

苏蔓野看见予喜的模样就想起了从前生病的自己，躺在病床上，先生一勺一勺地喂她喝粥，那时候她哭得嘤嘤呜呜，只顾着同他撒娇，先生也顺着她，不怪罪她任性多事。

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是一汪闪着光的清泉，他说，“生病的人是可以任性的哦。”

苏蔓野也把这话送给予喜:“生病的人是可以任性的哦。”

她知道哪儿有卖上好的药膳，吃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你好好躺着吧，我替你去买。”

“夫人。”

予喜叫住她，“有一个秘密，我想同你讲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