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蔓野猛地回头，突然眼前一黑，在下落的瞬间抓住一节温热的手臂。www.zhibowenxue.com

她心急去请大夫，没有用早膳，晕倒也是常有的事情。

还没缓过来她就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他身上的味道苏蔓野太过熟悉，连带着抱怨声也很熟，“大夫没告诉你，蹲久了不能突然站起身子吗？”

听见程烬玄的声音，予喜的身子瑟缩一下，不敢再说下去。

苏蔓野懒得同他争执，稍微好些便甩开他扶着的手，去袖口拿了他送的青茶膏糖吃了两颗，感觉精神好些了才开口，“我就是头晕，休息一下就好了。”

“你还关心别人，自己这小身板也不像是健康的模样。”他瞧了苏蔓野一眼，继续说道，“早膳也不用，不知你是哪儿学的规矩。”

苏蔓野不理睬他，自顾自地走出门去，他也跟在她身后，嘀嘀咕咕地谴责她一大早就不知道去哪儿的事。

“店家，给我灌一盅去热药草粥，程烬玄，你让让，挡着我买粥了。”

苏蔓野把他推开，伸手去拿掏钱袋子，摸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交出去。

她本来就穷，今日替予喜请了大夫，买了药膳，又要穷很长一段时间了。

嫁到程府以后，程家似乎也没把她当作正儿八经的一份子，管家没有算她的例银，苏家也不可能接济，她个倒霉蛋从年头穷到年尾。

“再灌一盅粳米杏仁糖粥。”耳后突然响起一声男音，程烬玄将苏蔓野往后拉了两步，上前掏出他的钱袋子，声音平淡，表情也是莫不在意，“明日我会叫予欢去领你的例银，既嫁与我，程家不会亏待你的。”

苏蔓野看着他宽阔的脊背，笑着问，“不亏待我是什么意思？”

“我夫人该有什么，你也要有。”他将药膳提着，回过身对着苏蔓野说道，“走吧。”

程烬玄走在苏蔓野身前，她好奇地去问他:“程烬玄，你也喜欢糖粥啊？”

他猛地停住脚步，苏蔓野差点儿撞上他的后背，只见他肩膀起伏两下，似乎在平复心绪，过了好久还是没平复下来，声音恨恨的，“我说你没良心是真的没有良心，我再说一次，我不嗜酸，也不嗜甜。”

“那这是……”

“给你买的。”他说的很快，似乎在愤怒苏蔓野的健忘，“扔掉算了。”

苏蔓野没有想到他会顾及自己还没有用早膳，特地为了她买些粥，但她到底也不是真的那样无知无觉，便大胆地倚着他蹭了一下，小声说道:“好了，我道歉了。”

程烬玄的后背一瞬间绷得像是拉满弓的弦，好像随时都会断，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了口，声音干涸得几乎听不出是个少年郎的声线，“不，不必客气。”

苏蔓野憋着没敢笑，这人嫖风应该还挺得体，蹭一下就紧张成这样，她还真想象不出他大手一挥让老鸨把姑娘们给他拉上来是什么样子的。

“苏蔓野。”他继续走着，突然唤她道。

“嗯？什么事？”苏蔓野跟在他的背后，去看路上的行人与摊位。

“再过十天就是水官日，按照皇家的规矩要去祀神殿天泽坛祭祖，我爹作为近臣要阖家随侍，你也要一同去，礼服我已安排人赶制好了，那日你便跟着我，别走远，一定要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祭祖？”苏蔓野倒的确没有随行过。

“是，回去我会跟你讲讲礼仪，你身为女眷不必进坛，同其他女眷一同在殿内饮茶等待，她们都是宫中女官、妃嫔，在一块儿也不过是些胭脂水彩，锦绣华服，想来你也不会喜欢，我已进帖叫姑母到时多关照你，我就进去一会儿，两柱香的时间就出来，你跪坐在角落，想来也无事。”

“你姑母？”苏蔓野倒不知道程家还有在宫里的女官。

“我爹的亲姐，萍贵妃程氏，你不知道么？”

我去，他家的势力未免太过强大，竟还有个做贵妃的姑母。

苏蔓野回想起先生同她说过，从前五皇子年幼立储，不出一年皇后薨逝，改立储君为七皇子，他生身母亲早亡，也不与任何后妃认作母子，故而再未立后。

这么说来……后宫里最大的，竟然是萍贵妃程氏女？

苏蔓野惊了一惊，这话未经脑袋就出了口:“程烬玄，做宰相的爹，贵妃的姑母，你娘也是一品诰命夫人，圣上真的不会顾及你家势力太盛，想要把你家打压下去吗？”

他手里拎着装粥的盅摇摆几下慢慢停了下来，声音也很沉:“会。”

“这么多年圣上不曾立后，就是因为顾及程家势力登峰造极，不敢再提拔程家了吧？”

苏蔓野打断他的话，说下去，“所以圣上宁愿后位空悬，这么多年也不再立后，明明后宫之中萍贵妃威望最盛，众望所归，却迟迟不再晋位，因为不管怎么都不能越过她而另立新后，所以干脆不立不破，多方制衡，是不是？”

他顿了顿，回身看苏蔓野一眼，表情平静，“你知道妄议皇室是什么下场吗？”

苏蔓野歪着脑袋，冲他笑了一声，“你以为我还会在乎下场？”

“苏蔓野，如果你是个男人，我一定会把你送上官场。”他看着她，说道，“你很聪明，比我见过的很多人都聪明。”

苏蔓野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冷笑着，“就算我是女儿家，也并没有明令禁止不得为官，我如今所有的悲哀，也不过是来自于我对现状的不满。”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聪明有的时候也是杀人的刀，如果你不把放进刀鞘里，下雨刮风后它就会生锈，再也不能用了。”

苏蔓野明白他的意思。

“可如今这刀被插进泥里无法自拔，早就锈迹斑斑了。”

“也许，锈迹斑斑也是一重保护。”程烬玄看着苏蔓野的眼睛，极是平静。

苏蔓野嗤笑一声，不再回复。

程烬玄见苏蔓野不愿再回答的样子，看了她许久，开口道:“苏蔓野，我家与你家不同，我父亲当年跟着圣上把江山打下来，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我姑母、我爹，他不封也要封，不赏也要赏，他动不了程家。”

“所以他赐婚于你和苏清鸢。”

苏蔓野语气平淡，“因为我爹赤胆忠心，他所有的荣耀都来自圣上的恩赐，圣上以为他绝不会背叛，所以派苏家来监视程家，是最好不过的。”

“可是我爹竟然会为了权势，不惜欺君之罪也要把我嫁进来。”

“苏蔓野，”程烬玄笑起来，“你爹有没有告诉过你，他有苦衷？”

“有。”

“所以，你真以为你爹是为了权势才把你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