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根本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谢潇潇只得开解秦毓道:“你不想做三皇子，有得是人想做，做三皇子的好处三天三夜也说不尽——不过你也不必着急，我想，过了这个月，兴许你就解脱了。www.wenyuanshu.com”

谢潇潇知道所谓的十年之约，那时她躲在紫兰殿当婢女时夜间无聊，郭珂告诉她的，因谢潇潇久在外头闯荡，郭珂叫她帮自己留心，倘有宁远山的踪迹还望能告诉她，谢潇潇听见宁远山这个名字，讶异程度不下于第一回知道郭珂与许玉蕊是旧相识，但想到宁远山是许玉蕊的师兄，郭珂认识他也没什么不可能，于是就一口答应下来。

那时她还安慰郭珂说兴许过了年宁远山就将真正的三皇子送回来，现在这番话又要拿来安慰秦毓。秦毓见她说得认真，故意道:“你不骗我？”

谢潇潇皱了皱眉，她又不是宁远山肚子里的蛔虫，怎么能知道他心中怎么想，但也只好摸摸他毛躁的脑袋:“你只安心等罢。”她与秦毓一般年纪，却学得这老成的模样，许玉蕊从殿内走过来，正看见这一幕，问谢潇潇道:“你对三皇子说什么？”

谢潇潇宛如做贼被抓，溜到许玉蕊身边道:“他害怕，我说不用害怕，阿姊医术高明，敢认第二就无人敢认第一。”

许玉蕊道:“我何用你来吹嘘，须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想起宁远山，其实这些年来她从未有一日放下对医术药理的钻研，这点信心应当是有的，但焉知宁远山不是闭关修炼去了，难道这世上只许她有增益，不许旁人也有增益么，想到宁远山，她就自觉矮人一寸，也不像方才那样自信，但此时去请宁远山兴师动众来救这已交还给郭珂的便宜徒弟，不成体统，更何况宁远山此人脾气古怪，倘他知道秦毓在大明宫中再度涉险中毒，一言不合又将人家儿子带走藏起来，郭珂岂不是得不偿失。

许玉蕊心中烦乱，回头去看郭珂:“既然你愿意为他换血，事不宜迟，让谢潇潇去守紫兰殿，我即刻为皇子施针。”

郭珂看着躺在床上的秦毓，她身份尊贵，本不应对一个来路不明的野小子如此上心，但她骗得了旁人，骗不了自己，郭钊救秦毓是为了不让顶着“三皇子”名号一朝死在大明宫中，可冬至那夜，她看见秦毓昏死在家宴上，第一个念头并非庆幸他不是真的三皇子。虽说人各有私心，后来在含凉殿时她或有庆幸，可下意识的反应骗不过自己。

郭珂向郭钊道:“我不救他，难还此恩，当日母亲一朝撒手，若无此子，我与阿甯又不知要挨过多少人猜疑的眼光，兄长无须多言，只当我是报恩罢。”

郭钊见拦她不住，只得向许玉蕊道:“许神医，不知这换血，对采血之人可有伤害？”

许玉蕊思索一阵，才道:“视其毒血多少而定，如不开膛，我也不知。”

郭钊点头，又问她可还有什么禁忌，许玉蕊道:“血液可融者才能使行换血之术，将新鲜血液输到中毒者体内，否则血液不融，也是无用。”

郭钊压低声音:“许神医知道此子并非——”

许玉蕊所知道的和他所知道的并不相同，许玉蕊也不向他解释，叫谢潇潇拿来白瓷碗，当即就在郭珂的指尖采血滴入碗中。

金针对向秦毓时，他害怕地不敢抬头，哆哆嗦嗦地把手递给许玉蕊。

许玉蕊自信血能相溶，将装有郭珂和秦毓指间血的瓷碗递给谢潇潇，让她放到窗前静置一刻钟——窗边寒凉有风，血液须在温度低的地方才好相溶。

这是俗方法，许玉蕊有意让郭珂察觉出眼前人即是她朝思念了十年的李宥，故而用这办法。

谢潇潇专心看着那瓷碗中沉在水底的两滴血，秦毓的血颜色深重，恐是中毒所至，郭珂那滴血颜色浅淡如红珊瑚——泾渭分明，果然是泾渭分明不能相溶的情形，可一刻钟还未到，谢潇潇听着铜壶滴漏声，想要向碗中吹气，使两滴血相溶，了却郭珂报恩的心愿。

可直到一刻钟过了，碗中的两滴血仍旧各自划地，固守着不肯向前。

郭钊也上前去查看，见碗中血液不相溶，没有说话，只是看向郭珂。

郭珂提着一颗心——

她在滴血入水时曾有一瞬间幻想秦毓就是她的阿宥。

但幻想只能是幻想，看见水碗中楚河汉界，分明不能溶的血滴，郭珂脸上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这份失落让许玉蕊一时惊讶，走上前去看了一眼水碗，问谢潇潇道:“这水从哪里来的？”

谢潇潇道:“自然是紫兰殿中的盥洗所用之水……”

许玉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见酸枝木架上的银盆，她过去查看那盆水——没有问题。

许玉蕊站在银盆前又道:“碗是哪里来的？”

谢潇潇不明所以，郭珂与秦毓的血不能相溶理所应当，何以许玉蕊会怀疑起水、碗:“阿姊，碗也是紫兰殿中的碗……方才尚食局来布菜，宫女所取用的。”

郭珂叹气道:“罢了，想是我无缘以此报恩。”

许玉蕊却不敢置信，她看向秦毓:“你师父——你从前向谢潇潇说起的那位师父，是否为你换过血？”

秦毓自己连年龄也记不清，自然没有这样的记忆，他摇摇头:“我师父，他不甚为人治病开药，恐怕不会换血。”

许玉蕊想如非自己猜错，此人就是李宥，那宁远山一定为他换过血，因十年之前，李宥身中剧毒，宁远山将其接走治病，倘用了换血的法子也不足为奇。

除非……此人当真不是李宥，他的师父也并非宁远山，只是事有凑巧。

一时之间，许玉蕊思绪一片混乱，郭珂倒是解了心头疑虑，不做妄想。

“不如让我试试，倘我能与三皇子血液相溶，倒可替家妹报恩。”郭钊忽然道。

许玉蕊也不做阻拦，让他取血重新滴入碗中，只是苦了秦毓，又要再割破一回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