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毓的手指割破到第三回，郭钊、郭珂、李甯的血皆不能与他相溶，许玉蕊已开始动摇，想他或许真不是郭珂的儿子，只能亲自试试能否为其换血。m.pantays.com

谢潇潇见许玉蕊要割破自己的手指，站出来道:“阿姊，我来试试，你还要为他开膛施针，不可用你的血。”

谢潇潇接过匕首，划破自己的食指，乌木案上已排列着四个相同的白瓷碗，最后一个碗底孤零零地躺着一颗浑圆的黑珍珠似的血滴，谢潇潇将手伸过去，皱着眉挤进一滴血。她不怕疼，从小野惯了，常常爬树翻墙，摔得自己一身青紫，但十指连心，指头上的小伤口还是牵动神经，使她不由颤抖了一下。

许玉蕊背对着桌案，去看秦毓，思索他究竟是何身份，却听见身后传来谢潇潇的惊呼。

“阿姊——”

不到半炷香时间，谢潇潇的血与秦毓的血竟溶为一体！

许玉蕊看着那白瓷碗底，不敢置信地望向谢潇潇。

谢潇潇也在发怔，她从小不知自己身份，因家中埋葬她时坟上无碑，她虽有意找寻是谁人如此无心无肺，将自己亲生女儿这般对待，却丝毫没有头绪，长安城中权贵多如牛毛，即便她家中富贵也没来由去胡乱猜疑。

“阿姊……“谢潇潇的喘息声忽然加重，眼中有泪，眼眶也发红，她咬着下唇道:”我想重验一回。“

秦毓坐在床上，仍旧不明所以，他也不能下地去看，只能看着眼前诸人围在桌案前，不知在说些什么。

”不必了，既然你与他血能相溶，我便开膛施针，勿再耽搁时间。“

许玉蕊看着谢潇潇:”世上并非只有父母兄弟血能相溶，或是你二人有缘，潇潇。“

谢潇潇还不能回过神，低垂着头去看那碗底的血。

郭珂见了这样的场面，也猜出几分，悄声问许玉蕊道:”舍妹是何来历？“

许玉蕊叹了口气:”说来话长，今夜勿提。“

说罢，她就请求郭钊严守殿门，由她来为秦毓施针。

因此事极隐秘，不能由宫女来帮手，许玉蕊留下了李甯帮她递针。

殿内点燃安息香，不到一刻，秦毓就昏昏欲睡，而谢潇潇就躺在他的身侧，紫兰殿的床榻极宽大，足够容纳五六人，二人打横，谢潇潇和衣躺在左侧，秦毓则解下上衣，敞怀躺在另一侧。

许玉蕊将金针放在烛火上炙烤，只待秦毓闭上眼睛昏睡。

正经十二，别络三百，人体十二经络，任督二脉两经贯穿三百六十余穴，这些都标明在许玉蕊药堂中那尊铜人身上，但她亲自为活人施针开膛还是头一回。

她手中金针乃是毫针，针中最微末者，针尖如蚊蚋喙，人体脉络绕旋，只有此针可精确探知每一处穴位。

第一针先施于悬颅、颌厌，以防开膛过程中秦毓醒来。

第二针，施于两臂建里、内关，以防他手臂乱动。

第三针，许玉蕊伸手向他两肋测量，施于肾俞、巨髎，以防止淤血四流到经脉。

施针已毕，许玉蕊从旁拿起匕首，与先前一样，在火上炙烤，李甯知道这并非结束，而是开始，心中不由突、突跳个不停。

许玉蕊不欲让郭珂见这般场面，但她坐在内殿之外，心中也不能安宁，即便躺在床上的秦毓的血不能与她相溶。

太冷了，紫兰殿中火盆熄了，郭珂听着铜壶滴漏滴答滴答的声音如坐冰窟，望着眼前呵出的白气出神。

而殿内虽无火盆，许玉蕊的额角还是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李甯拿手帕为她擦拭，却不敢睁眼。

喷着寒光的刀刃于两肋之间切入，没有一丝声音——原来刀刃没入血肉是没有声音的，李甯常听人说长安西市的独柳树刑场行刑斩落头颅的声音如砍瓜切菜，今时却一点声音也听不到，她不敢睁眼，害怕许玉蕊的匕首尚未切入秦毓胸腹，又怕看见从他胸口汩汩流出的鲜血。没有鲜血，秦毓胸口处的血呈黑紫色，与许玉蕊估的不差，确是毒血，许玉蕊屏息划开他的胸膛，才发现，秦毓体内的毒血远不止于她所想的，如要尽数放干，恐怕谢潇潇体内一半血都要输给秦毓。

郭珂不知等了多久，等得手脚冰冷至于发麻，毫无知觉，她听见门外传来杨玄悠的声音。

“圣人到——”

郭珂猛地从绳椅上站起身，正要出去就听见郭钊的声音:“臣参见陛下。”

郭钊远远就看见李淳的步辇，皇帝龙烛灯开道，任谁也能一眼看见，他本想躲到一旁无人的地方，却不能，倘他躲开，虽能自保，殿内一切却会被皇帝撞见，开膛之术世所罕见，郭珂意图谋害亲生儿子的罪名难逃。

郭钊硬着头皮跪在紫兰殿外，背向李淳，直到杨玄悠说“圣人到”时，他才转身向李淳行礼。

李淳见他跪在紫兰殿外，颇为意外，让杨玄悠扶起郭钊，仔细打量他道:“郭将军怎么不进去？”

郭钊道:”臣有罪。“

李淳抬眼笑道:”郭将军何罪之有？“

”臣不经陛下同意就来后宫，是为探望阿宥——三皇子，郭贵妃将臣拦在殿外说不经圣人同意，外臣擅闯后宫，即是有罪。“

李淳道:”如此说来，郭将军爱甥心切，郭贵妃谨遵礼法，倒是一个有情，一个守礼，不愧是名门之后。“

”既然郭将军忧心三皇子，就随朕进去探望罢。“

郭钊听见他要进去探望，又跪在地上道:”臣谢陛下隆恩。“

李淳摆摆手道:”都是一家人，虚礼可免。“嘴上这样说着，手中却丝毫没有要扶起郭钊的意思。

杨玄悠察言观色，上前道:”夜里这样寒凉，郭贵妃竟忍心让兄长跪在殿外……“

李淳笑笑:”郭贵妃向来如此，不知变通，怨兄长不知礼法，大可派人来向朕通禀一声，朕岂会不许舅舅看望外甥。“

郭珂此时无心去听李淳怎样说自己，只关心内殿中的情状，却又怕自己贸然进去惊扰了许玉蕊，听见门外李淳就要进来，她咬咬牙，先李淳一步，推门走了出去。

紫兰殿大门打开，殿中冰冷的寒气随着郭珂一并涌了出来，李淳站在门首道:”紫兰殿中怎么如此寒冷？“

”贵妃殿中的宫女内监不知添火盆么？“他这话向杨玄悠说，郭珂也不接话，站在门内向他行礼。

杨玄悠当即叫了人去取火盆木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