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医工看见秦毓醒来，也忙不迭地向郭珂道贺，以为谢潇潇果然医术过人。www.tecleading.com

只秦毓还半睁着双眼茫然地看着帐顶，安义方上前来为他诊脉也不知伸出胳膊，直到郭珂取开压在他身上的被褥，安置脉枕，秦毓才恍然道:“这是哪里？”

他疑心自己死了，在阴司地府中，眼前种种仍旧是幻象，第一个看到的人是谢潇潇，他由是看向谢潇潇，问她这在哪里。

谢潇潇哪里知道这是什么宫殿，转过头去看郭珂，郭珂道:“含凉殿。”

秦毓重复道“寒凉殿”，以为是与“阎罗殿”差不多的地方，低下头，不再说话，他记起自己在冬至节的家宴上看歌舞，记起讨人厌的李昀，然后腹痛难忍……他记起最后看见的人就是郭珂，他想自己一定是死了，到阴司地府还在留恋人间。

安义方看他却如回光返照，嘴唇颜色还未恢复，脉象也杂乱无章，安义方撤下脉枕，又去看他眼耳口鼻，刚掀开眼皮就看见他眼底竟有淤血——毒药在体内运行，若已至眼部，想必心脏要先受不了，安义方让秦毓揭开衣裳，他疑道:“到了此地，就不许穿衣么？”也是，他既已成鬼，要这身衣裳做什么，便顺从地脱下衣服。

秦毓洁白无瑕的胸膛上果然有布满淤血，色呈青紫，像着了风一般洇染胸腹，安义方当即变了脸色，转过头去问谢潇潇:“你给他用了什么药？”

郭珂与郭钊也看见秦毓胸膛上布满大片青黑色的斑块，如鱼鳞一样密密麻麻，二人相视一眼，急忙给秦毓先穿上衣服。

谢潇潇自然不知什么药，她支支吾吾道:“许神医所赐之药……”

安义方此时生怕大祸降临到太医署，继续逼问道:“许神医所赐何药？”

见谢潇潇不说话，他急道:”莫非你不知何药就敢让三皇子饮下！“

秦毓听他们吵闹起来，更为不解，想自己梦中幻象绝无这样逼真，因而拉着郭珂衣袖道:“母亲，扇我一巴掌罢。”

郭珂从未听过如此无理的要求，坐到榻上搂住秦毓悄声道:”你烧坏了脑袋么？“

秦毓闻见她身上熟悉的安息香，眉开眼笑，埋头在她衣袖上嗅闻起来——须知道梦中幻境只能骗过双眼，不能骗过鼻子。秦毓五感渐渐恢复，又用手掐了一把大腿，果然察觉到痛:”我没有死！“

郭珂愁眉不展，看着郭钊道:”兄长先回罢，你在这里耽搁太久，于礼不合，阿宥虽已醒来，但还是烦你去请一趟许神医。“

郭钊知道她还是不放心，点头道:”含凉殿为夏日避暑之用，殿中太过阴湿，还是先将三皇子送回紫兰殿罢。“

郭珂随即命那两个医工去门外叫内监抬轿辇来。

安义方还在咄咄逼人地质问谢潇潇究竟是什么药，谢潇潇无法回答，只得指着桌上空碗道:”你拿去药渣验一验不就知道，何须问我。“

谢潇潇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歪的模样，让安义方一时拿不准，但想谢潇潇不过是许玉蕊的小徒，许玉蕊虽名满天下，但拒绝了官职，没什么官场上的能耐，谢潇潇就更不用说，而自己身为太医署医官，有何不敢查一碗汤药的。

他在心中盘算了一番，想是应当得罪不到什么大人物，却要防备三皇子万一真是回光返照，郭氏将罪名施加到太医署，当即就要拿走那碗药渣。郭珂这才注意到他们二人，伸手阻拦道:”安医官先回去罢，三皇子就交由许神医师徒看顾，倘有什么事情也与你太医署无尤。“

安义方不敢违逆郭珂的意思，更何况郭珂已把话说得十分清楚，三皇子不论出现怎样病状都与太医署无关。他收回伸向药碗的手，想那许玉蕊或有什么不传外人的解毒秘方，可惜自己无缘探寻。

谢潇潇听见郭珂给她撑腰，轻蔑道:”堂堂太医署医官束手无策，想来也不过如此。

安义方自做了太医署医官，还不曾被小丫头轻视过，正要开口反驳，却看见后头坐着的郭珂神色凝重，不好在贵妃面前造次，只得任由谢潇潇狐假虎威。

……

秦毓回到紫兰殿才完全清醒过来，但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比在含凉殿时更加孱弱，他想起旧事，马进潭所喂毒药那日，他也是腹部痛如刀绞，几乎晕死过去，与昨夜在家宴上的感觉毫无分别……秦毓当即拉开自己的衣衫查看胸腹上鱼鳞状的淤血，轻轻按压腹部，已无任何痛感、他看着大咧咧地坐在紫兰殿中的谢潇潇，小声道:”谢潇潇。“

谢潇潇回头，看见他敞着肚子，没好气道:”你也不信已解了毒？疑心是我害你？“

秦毓摇头道:”不、不曾疑心。“

谢潇潇走到床边，给他盖上被子:”那解药并非是我带来，是郭将军，我想他倒不至于害你。“

秦毓犹豫半晌，向谢潇潇招招手，示意她伏低身子。

谢潇潇不知他又有什么秘密要说，只得侧耳过去。

”我知道谁下毒给我。“

谢潇潇狐疑地看他一眼:”你知道什么？“

秦毓道:”当日那个内监。“

谢潇潇陷入回忆之中，猛然起身道:”是他？“

秦毓点点头:”他亲自喂我吃下毒药，我反抗不过……“

”他说内侍省皆用毒药牵制手下……此药七日发作一回，如无解药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谢潇潇正要问他缘何不早早说给郭珂知道就听秦毓继续道:”但我在这里已有许多时日，并无毒发，就以为、以为他只是吓唬我……“

谢潇潇板着指头算起来，秦毓自入宫到现在将满三个月，可惜具体的日子她想不起来，不知这毒药究竟几日发作一次，也不知他这回醒来，下回可还会再次发作。

秦毓见她不说话，又道:”既然我已经不疼了，你还是勿让郭贵妃知道罢。“他怕给郭珂添乱，毕竟他只是假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