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署没有硫黄。www.sdyfcm.com

太医署是全长安、甚至于全天下药材最齐备的地方，参茸、灵芝多不胜数，竟偏偏没有硫黄。

许玉蕊从太医署出来，已是万念俱灰。起初她拿到大明宫舆图时，还在想含元殿若为贼人纵火焚烧该当如何，哪知如今想在这宫城中找一些点火助燃之物，却一无所获。

……

谢潇潇领着两个太医署的医工进来时，郭钶刚换好衣服，卸下了头上假髻和脚下重台履。谢潇潇见她换上平日王孙贵女打马球时的衣装，赶紧跪在地上道:“贵妃娘娘，马球虽能强身健体，但也急不得一时，不若让太医先诊脉开两帖药调理。”

郭钶看见她身后跟着的医工，心中疑惑，看着谢潇潇，不知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谢潇潇跪在地上向她挤眉弄眼，郭钶这才靠坐到软榻上，伸出胳膊，向那两个医工道:“本宫近来浑身乏力，常常觉得困倦，不知是否可有方子调治。”夜间困倦本是常事，但医工听她如此说，丝毫不敢置喙，顺从地上前去诊脉。

脉象平稳并无任何病征。年轻的医工诊过，在老师耳旁悄声道。

谢潇潇竖起耳朵听得真切，在心中笑起来，脉象平稳并无任何病征，任天下神医来诊也是这样的结果。

她有心拖延时间，太医署的医工也不敢怠慢贵妃，于是被唤作“老师”的那位医工也上前去诊视。

一时让郭钶张开嘴巴查看舌头颜色，一时又问她是否头疼、胸闷。

看过之后，勉强开了几道补药，郭钶就让他们下去了。

谢潇潇盘算着时间，想许玉蕊应已得手，也就不再阻拦，送他们出了紫兰殿，赶紧跑回去向郭钶解释道:”大盈琼林二库中没有火油，阿姊不得已，只好去太医署偷些硫黄，以解燃眉之急。“

郭钶换好装束，原本是想同她们一起送火油去永阳坊，现在听她说未找到火油转而去偷取硫黄，也焦急起来:“硫黄平日不藏于太医署，你们不解宫中情状，怎好自作主张！”一来一回耽搁时间，眼看着子夜已过，郭钶再也坐不住，裹上一件玄黑大氅就要出去。

谢潇潇不愿让她兄妹二人皆涉险，拦住郭钶道:“贵妃不可冒险前去，我与阿姊定能救得郭将军出来。”

郭钶此时没心情与她说笑，脸上不怒自威:“我去取硫黄，你让开。”

大明宫中的硫黄向来用作炼丹，自然不存于太医署，炼丹与治病虽是一样调试药物，但丹药丹方珍贵，不好与平常草药混在一处。今上好长生之术，自延揽方士入宫，大明宫中的硫黄就尽皆存放在翰林待诏院，眼下应当在方士柳泌的手里。

谢潇潇连忙跟上郭钶:“我与贵妃同去。”

翰林待诏院夜里无人值夜，因此地皆是皇帝内臣，没有休沐一说，无论何人，夜里都需点烛和衣，以备皇帝传召。

柳泌独占一院，另起小楼，炼丹所用的朱砂、硫黄、丹炉，就摆放在院中。

谢潇潇和郭钶到了柳泌方士小院门前。郭钶看着伸出院墙外的衰柳树枝，又想起了上回来时所听见的丑事，她惧怕今夜院内娇声也如旧，自己倒像来捉奸的，于是向谢潇潇道:“硫黄不是什么稀世珍宝，方士炼丹，应当无需掩藏，你进去只在庭院中查看便是，勿要惊动房中之人。”

谢潇潇看她忽然止步，以为是害怕被人发现，一口答应下来，让郭钶就在墙外等她。

谢潇潇翻墙过去，又听郭钶叫她道:“谢潇潇！”

“无论听见什么声音，只当没听见，莫要节外生枝。”

谢潇潇坐在墙头应下，踩着大柳树的枝干溜了下去，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动了屋内的人。

……

许玉蕊没偷到硫黄，索性出宫，到玄都观自己的药堂中去取。活死人凶险，谢潇潇在宫城中倒可躲避，这是她作为阿姊的一点私心。

等她赶到永阳坊，一切还是和两个时辰前一样，雪花照旧飘落，积雪照旧阻人前行，这样大的雪——她摸了摸药囊中的硫黄，不知是否能燃起大火，将活死人烧杀殆尽。

烟气飘向空园上方，郭钊站在屋檐下，一刻也不曾闭眼，看见浓黑的烟雾，下意识地掩住口鼻去叫马进潭。

“你看这是何方烟气？”

马进潭处理了那死掉的兵士，随后就让诸兵士解衣互查身上是否有伤，查看过后，左军东倒西歪睡在空园的危房中。他还是不敢稍有松懈。

听见郭钊的声音，马进潭从屋内出来，看到空园外果然有一缕缕的黑烟顺着风的方向飘散。

他们被冻得失去了嗅觉，闻不到硫黄的气息。

“起火了。”

马进潭站在皂荚树上向外探看，依稀有火光，因天色已至于极夜，一星半点的红，就显得耀眼。

但一星半点的红，毫无作用。

许玉蕊想以火光招引活死人，一进永阳坊，就开始施法术聚柴点火，但难为无米之炊，火苗虽在雪中保持不灭，却也始终不能将道边枯木引燃，更遑论引燃空屋。

永阳坊寂静得好像不曾出现过活死人。

许玉蕊走到庄严寺门前，地上汩汩而流的鲜血已被大雪覆盖，没有痕迹，甚至也没有尸体，如非她亲眼所见，今夜种种，竟像梦一场。

有人叩响空园铜辅首。郭钊拔出长剑，以对敌的姿势站在门前。

直到看见进来的人是许玉蕊，他才收回剑，急道:“许医师可拿到火油？”

许玉蕊道:”我不在的时候，是否有人来过？“

马进潭和郭钊相视一眼，皆摇头道:”我等不曾出去，设若有人进来，恐怕也难逃一死。“

马进潭见她站在门口，就要去关门，许玉蕊却拦住他道:”坊中已无活死人踪迹。“

”他们出去了？“郭钊急道。

许玉蕊摇头说不知，神色颓然。

”他们若出去……地上必有痕迹。“马进潭道。

许玉蕊道:”北街并无足迹，沿途我皆看过，尸体也已不见。“

马进潭长叹一声:”躲还不及，如今竟要亲自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