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钶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谢潇潇的身后空无一人，风吹着赤黄色的窗帘，透出几分诡异气息，郭钶以为谢潇潇又在顽闹，转身就要回去继续看秦毓所写策文。m.depulinong.com

谢潇潇急道:“阿姊！”

许玉蕊原本在窗帘后打腹稿，被谢潇潇突如其来的一喊，方才想好的说辞已尽数忘记，不得已现身在旧友面前。

她一身靛蓝开襟道衣被水洗得泛白，身上再无其余颜色，髻间仍插着一根玉蕊花簪，与数十年前的打扮绝不相似，但容貌未改，依旧杏眼明眸，少女模样。

郭钶看着自己身上锦衣玉钏，不复当年，再与许玉蕊相对，竟不觉有些衰老的赧然，她偏过头去，问谢潇潇，许玉蕊所来何事。

谢潇潇看向许玉蕊。

许玉蕊心中怀有对当年之事歉意，一时也低下头，不肯直言，示意谢潇潇说给她听。

谢潇潇头疼，不知从何说起:”那日杨玄悠以染疫为名，送我到宫外悲田养病坊……“

许玉蕊皱起眉，听谢潇潇从悲田养病坊讲起，打断她道:”等你讲到明日早晨，他们命也没了！”

郭钶听见事涉人命，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许玉蕊来不及解释，叹了一口气，向她道:”你可知道大盈、琼林二库在宫中何处？“

”大盈、琼林二库，你们要找什么东西？“郭钶心思缜密，见许玉蕊问起大盈、琼林库，猜知她们应当是在寻找什么宫中独有的东西，若非十万火急，这些年避而不见的许玉蕊也不会贸然出现在她面前。

许玉蕊稍加犹豫，还是将今夜事情和盘托出:”永阳坊今夜有事……令兄尚在永阳坊中，倘我寻得火油回去，定能克制坊中染疫之人。“她只说永阳坊中染疫之人忽然疯病发作，郭钊得了左军消息带兵而去，不敢将活死人事告知郭钶。

”染疫之人作乱，如何用得上火油？他们病重，俨然等死，左军与羽林禁军尚且不能压制，你用火油，难不成要火攻永阳坊，再者，他们纵然作乱，也是活生生的人，更是长安城中的百姓，缘何就到了大开杀戒的地步。“郭钶却并非她三言两语就能瞒哄过去的，她自觉许玉蕊话中错漏百出。火油凶器，遇水不灭，大明宫中所存火油足以将整个宫城燃烧殆尽，她虽知道许玉蕊不是贼人，但这等凶险贡物，稍有不慎就会使长安陷入险境，那永阳坊纵在西南城郊，大火顺西北风势却难保不会烧往南山。

谢潇潇站在一旁，听她二人辩驳不休，急道:”倘贵妃信我姊妹二人，今夜勿再相问，待等明日，我谢潇潇亲自来与你解释。“

许玉蕊心知郭钶不是凡事作壁上观的人，稍加思索后，向谢潇潇摆了摆手，正言厉色道:“活死人现世，唯有火油可灭其势。”

郭钶身为郭氏女儿，自然听过战场上出现活死人的故事，但今日从许玉蕊口中说出来，她还是觉得恍惚:“活死人……竟是真的。”

谢潇潇想不到郭钶也知道活死人的传说，看来三个人中只她对活死人所知甚少，仅是听许玉蕊提起，也并不知当年情状到底如何骇人。

琼林、大盈乃是两内库，左藏大盈库建于玄宗年间，琼林建于德宗大历年间，诸道贡献之物皆贮此中，郭钶忽然问道:“占城国所贡火油究竟在哪一内库中？”

许玉蕊摇头道:“叫来库使，一问便知。”她说完才想起来，后宫贵妃夜间亲自烦问库使，不免惹人怀疑，只得道:“贵妃……贵妃无需劳心，只将此二库所在告诉我，我与舍妹自去寻找罢了。”

……

从紫兰殿中出来，许玉蕊与谢潇潇分作两路，一人去了左银台门，一人去了右银台门。据郭钶所言，大盈在左，琼林在右。

许玉蕊没想到左藏大盈库竟无人把守。她站在屋顶鸱吻上向下探看，没有灯烛，也无人迹，仅在门上挂锁一把，任谁看了也不会相信这即是皇帝的大盈库。

她想起郭钶的话，内库名物宝器按北、南、东、西顺序排列，就中又分藩镇、府、州。占城国远在高丽之东，滨海而建，并不归属国中任一藩镇州府。许玉蕊站在楠木架林立的大盈库中犯了难，湖州紫笋、苏州香秔……入目先是浙西贡物，她匆匆瞥过，不到一刻钟，找遍了国中州府，她想火油易燃，绝不会与平常贡物放在一处，应当置于阴凉之处——

大盈库却无地窖。

于是匆匆赶去右银台门。

谢潇潇自无这般好运气，琼林库前守卫森严，两班金吾卫左右巡视，丝毫不得空隙。

许玉蕊赶到时，她已进了第一道门，正抱着一只狸花猫蹲在房顶上，试图用猫吸引走内室金吾卫的注意。

雪夜太冷，狸花猫也不挣扎，在她怀里打起了呼噜，许玉蕊一见这样情状，低声怒道:“几时还有顽闹心情？”

谢潇潇见她生气，赶紧道:“阿姊来得正好，我去引开他们注意。”说罢，抱着猫跳入琼林库旁的竹林，故意弄出响声，竹林间的积雪被她振落，金吾卫果然大声喊“捉贼”。

许玉蕊一眼看清，琼林库虽有守卫，却未挂锁，她见谢潇潇引开金吾，便大摇大摆地推门进去，谁知琼林库中藏有百千楠木箱，个个上锁封印，许玉蕊仔细去看，才知道琼林库中尽是收归到皇帝私库之中的赋税“羡余”。

一无所获。

风声拂在耳畔，使人愈发焦急。

“二库皆无火油。”

谢潇潇听见背后传来许玉蕊的声音，赶紧道:“或用硫黄？”

许玉蕊无计可施，只能听任谢潇潇的主意，转道去太医署。

太医署中留有值夜太医，许玉蕊还未踏进门，谢潇潇就抢先跑进去道:“郭贵妃有恙，命我前来，你们两个随我走。”说着，又出示玉牌。

那两个小医工听见郭贵妃三字，丝毫不敢耽误，随即就背着药箱跟谢潇潇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