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潇潇是个擅长惹祸的人。www.ghjun.com这是谢潇潇骑马行在寂静无人的夜路上忽然悟出来的，她近来所到之处都有命案发生，故而导致惹祸上身。没有人会这样想自己，但谢潇潇下了定论，垂头丧气地坐在马上，一时怕那消息不确，害了郭钊，一时又怕真的有什么惊天阴谋，害了郭钶与秦毓——还有长安城中的百姓，应当仅止于此，祸害不到全天下。听见许玉蕊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谢潇潇才算放下心来。

到了马进潭的宅子，门人不认得郭钊，但见他气宇不凡，应当是位大官，故而客气地回说马将军不在，郭钊皱了皱眉，问他马进潭几时回来，门人摇头说不知，应当是去了神策军营。

郭钊回头看谢潇潇，她也无措，只好道:“或在此地稍等片刻？”不像她的作风，事出反常，许玉蕊很欣慰，谢潇潇终于肯守些规矩，不再节外生枝。

两个人骑在马上，还未说定，就听见临街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杂乱而急迫，不是一人两人，大约有一队金吾卫那么多，马蹄声过去，还有步兵，郭钊勒转马头去看，谢潇潇也急忙跟上去。

留给他们的只有一阵马蹄下扬起的灰尘。

谢潇潇在原地与郭钊面面相觑，郭钊认得那些人:“左军的人马。”

他追上前去，找到最末一排的步兵攀问:“我是羽林将军，城中出了什么事情出动禁军？”

半个时辰前，谢潇潇去代国公府找郭钊的时候，京兆府的不良卫浴血飞奔入光德坊，他身上多处受伤，血顺着马毛一路滴落，从永阳坊断断续续直到光德坊的京兆府廨门前，人流这么多血定是活不了了。韩茂今日休沐，夜间值守的不良卫看见同侪浑身是血，胆已吓破——不良卫通常是长安城中武力骁勇之人担任，留守在府廨的则是不良卫中最胆小瘦弱之人，他看见这样多的血，下意识地呼唤医工，错过了那人的临终遗言，等张式开从府廨中出来，府门前人马俱失，只剩下一滩骇人的血迹，在洁白的雪地上红得无比刺目。

张式开自出卖了谢潇潇，在京兆府中算是有功一件，暂且担任了正九品下的医学博士，因他也会一些医术，所以京兆特赐此职，医了死人又医活人，他虽得此虚衔，京兆府内却无人找他看伤。

血已经凝固了，只有死人的血才会凝固。未来得及落下的鲜血冻结在裸露出白骨的后脖颈处，不良卫骑在马上原先漫无目的，等走到人群聚集的地方才忽然发作，纵马在朱雀大街上飞奔起来，目的地很明显，朱雀大街是一条笔直通往皇城的路，路尽头的朱雀门下守卫森严。但他不怕刀枪剑戟，刺破皮肉的地方，血液依旧以最快的速度凝结，守城郎将韦宝器站在城门上看得一清二楚，于是点燃箭镞，带着火焰的羽箭破空直射入那不良卫的额中，好在有火，衣物助燃将他烧成灰烬，座下官马为火星燎到颈部，吃痛飞奔，不良卫被摔落在地，已成火人，竟不挣扎，也无丝毫呼痛的声音。

韦宝器眼中尽是恐惧神色，他想不出什么样的人可以忍痛到这般地步，待火焰燃尽最后一点皮肉，那不良卫的的身躯竟也消失不见，连白骨也没有留存下来，一个看似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在他们眼前化成了一抔灰，肉体凡胎被灼烧的呛人气味终于传到鼻子里。韦宝器亲自下去查看，果然只剩下灰烬——绝无可能，绝无可能在短短一炷香时间内将人骨也烧去，他忍住了想要作呕的冲动，命人清扫城门下的灰烬。

消息传到宫中，杨玄悠想不到这夜竟要发生如此多的事情，好在皇帝尚不知晓，已经安枕，杨玄悠命人将这消息传给吐突承璀，这桩荒唐怪事非因左军而起，但保住京师的安宁却为左军添一笔功劳。

吐突承璀正恼怒于朝臣的攻讦，本不想理此事，马进潭却自告奋勇，替他带禁军人马去查探那不良卫的来源。

京师分万年、长安两县，再包括京兆府，不良卫只出于这三个地方，大雪掩盖了血迹，他只能命人分别去县廨、府廨盘问。

出去打探消息的左军回报说今夜不良卫皆集于永阳坊，以防病坊流民闹事。马进潭便带着左军人马往永阳坊去。

郭钊和谢潇潇听见“永阳坊”三字，犹有不解，还要再问，那步兵就已跑远，跟着左军人马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许玉蕊听得一清二楚，见谢潇潇不知所措，只好现身在郭钊马前。

“近来疫病大起，将军不知，永阳坊中尽一坊之地皆成病坊，不止于庄严、总持、圣寿三寺。”

“这是我阿姊。”谢潇潇急忙出声解释。

郭钊却道:“我识得你，城中有名的医师许玉蕊。”

许玉蕊道:“从前日起，我已进不去永阳坊，官兵把守，不得放入任何一人，也不得放出任何一人，而染病百姓，皆被夤夜投入病坊，以防止此疫在城中流行开来。”

谢潇潇也不知永阳坊现今的情形，听见许玉蕊这样说，才惊道:“阿姊原先诊治庄严寺中宫人，开出药方，不是已治好了大半么？”

许玉蕊摇头道:”永阳坊今已无医工，我尚且不知那些宫人是否病愈。“

郭钊摸着怀里舆图，一时犹豫起来，左军人马向永阳坊去了，马进潭不在府中，大约与此事有关:”既然左军去永阳坊，我想马副使或也在永阳坊。“

许玉蕊坐上谢潇潇的马背:”就如将军所想，我们也去永阳坊一探究竟，倘马副使不在，再做打算。“

郭钊点点头，一挥马鞭，青龙马飞也似的在长安十二街衢中狂奔起来，谢潇潇平日不常骑马，马术生疏，好不容易觅得玉面花骢，却一回也没骑过。她看着郭钊的背影望尘莫及，恨不能弃马跑去，许玉蕊自然看出来，从她手中接过马鞭，将谢潇潇挤到身后，自去驭马，很快就与郭钊一前一后跑到了永阳坊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