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潇潇听了许玉蕊的话，兀自在心中算起日子，忽然道:“再有七日就是冬至。www.zhibowenxue.com”

许玉蕊面色凝重:“到了那时，倘来长安的吐蕃、回鹘使臣得病一朝身死于此，恐怕免不了一场战事，设若是节度身死，更为糟糕，牙兵义儿一朝作乱，就是举国大乱。”

谢潇潇道:“他们若是来的路上就听闻长安城有疾疫肆虐，或可转道而去。”

许玉蕊看着一时平静下来的庄严寺病坊道:”病坊今时几无重症者，怎可称得上疾疫肆虐。“

谢潇潇嘟囔道:”我先阿姊两日来病坊，那时境况犹如人间地狱，前后不见医工，等人死得差不多，尸体也叫不良卫拉走，此时才请你来治病，阿姊可有头绪？“

许玉蕊看她一眼:”有话直说，没工夫与你猜谜。“

”我想这是京兆府下的命令，否则谁人能调动不良卫。“谢潇潇继续说出自己的猜测:”而那间禅房里的女人，应当不是寻常人等，所使用的障眼法并非法术，而是幻术。“谢潇潇想起西市中擅长幻术的胡人，她虽有看破妖术的本领，但对于胡人所施展之幻术一时还不能堪破，难以窥出端倪。

许玉蕊见天色将明，自己不能久留，附在谢潇潇脸旁耳语一番就匆匆走了。

谢潇潇还要叫她，已不见了人影，她怀揣着许玉蕊带来的干粮又回到了空园。其实她心底隐约有着不经的答案:云十六娘。

她倒不是觉得云十六娘有份参与什么阴谋，谢潇潇知道云十六娘擅长幻术，又最是贪财，想来是个大主顾，因为普通人决计请不动云十六娘出山做事。

许玉蕊不欲让谢潇潇参与进这些事中，将子午谷小李的地址告诉她，让她去那里躲避追捕。谢潇潇吃完了馕饼，实在困倦，于是倒头先睡觉，等醒来再做打算。

好在是个阴天，晨鼓敲响也依旧黑云低垂，许玉蕊潜入药堂，换下夜行衣，穿上一身规整的襦裙，外罩一件玄黑大氅，随意梳理了头发就拎着药箱走了出去。

韩茂就住在玄都观北，仅一街之隔的安业坊，听见门前不良卫来报说玄都观有人出来，他扔下盐水，急忙跑了出去。

”许医工一早去哪里？“韩茂如鬼魅一般出现在许玉蕊的眼前。

许玉蕊已经习惯，并未被他惊吓到，继续走着道:”去大明宫中。“

韩茂尚未完全清醒过来，听见她说大明宫，毫无反应，径自跟在许玉蕊的身后。直到走上朱雀大街，看见诸京官车马磷磷才反应上来，拉住许玉蕊道:”圣人传召你么？“

许玉蕊摇摇头。

韩茂道:”既非圣人传召，你去什么大明宫？你自己不肯入太医署，今时反悔恐怕也无用。“

许玉蕊道:”你问我去哪里，并未问我去做什么，为何去，何以见得我就是去求取太医署的一官半职。“

韩茂见她脚程颇快，自己有些跟不上，于是叫身后不良卫去牵马，自己站在原地大口喘息。

等不良卫牵来了马，许玉蕊早已走到不知哪里去了，韩茂骑在马上，沿途去看朱雀大街两侧的行人，奈何街道太宽，他一双眼装不下，索性策马直抵皇城门下。皇城正面朱雀、含光、安上三门，左右又有安福、顺义；延喜、景风四道城门，他犯难之际，忽然想起许玉蕊是说去大明宫，不必经行皇城与太极宫，直入丹凤门就是。

韩茂这时才全然清醒过来，策马追去丹凤门，许玉蕊果然站在门前。

此时还不到上朝时辰，诸朝官皆聚集在丹凤门旁的百官待漏院，韩茂一见已慌了神，他位低级小，无缘一睹天颜，从未朝参过皇帝，而待漏院中诸多长官，使他不敢造次，下了马，进了光宅坊，远远地看着丹凤门的方向。

许玉蕊出示令牌——还是德宗皇帝所赐的玉牌，她不知今时是否有用。

新来的内监自然不识，但玉牌上所刻皇室纹样绝无造假可能，他犹豫半晌，终于肯引许玉蕊进宫。

大明宫自遭兵燹，连年修缮，许玉蕊已经不识其中小路，由那内监引她去太医署，她在太医署中尚有旧识。

”太子的身体近日已渐康复，可你是如何得到消息的？“安义方已近花甲之年，却仍每日来太医署视事，他看着许玉蕊总也不老的容颜，不免心生羡慕，没说几句太子的事，就笑道:”许医师是否有长生之术，不若说给小徒听听——“

他发已斑白，在许玉蕊面前自称小徒就显得极为怪异。许玉蕊忍着笑意，其实安义方不曾受过她什么医术上的指导，只是弱冠之年初到太医署任医工时随她同往山中辨识秦地草药累年，因许玉蕊医名在外，故而以师徒之礼相待。

”不入长安名利场，自然得葆一时青春。“许玉蕊与他打着哈哈。

安义方听见这话却面有愧色，叹气道:”许医师不知，宫中事一言难尽，我虽有意只拿俸禄，不涉名利，但人等金尊玉贵，岂是我区区小臣能推拒得了的。“

许玉蕊见状，低声问道:”谁以名利相惑于你？“

安义方似乎要从早前时候说起，一张口先提起贞元末年，许玉蕊连忙打断他道:”只说今日事。“

”许医师是指太子事？“安义方摇头道:”少阳院我不得诏令入内，圣人寻得方士为太子治病，听闻已痊愈大半，倒是让我等汗颜。“

许玉蕊于是动问方士姓名，安义方说即是翰林待诏院姓柳的方士，自己并未见过，也只知其姓，不知其名。

”他所用之药你可知道？“

安义方依旧摇头，许玉蕊见他丝毫不知疫病的具体情状，寒暄两句就与安义方作别，出了御医院。

安义方送走许玉蕊才好长出了一口气，前日皇帝李淳金口玉言，不许全宫上下将疫病之事传扬出去，安义方纵使再与她有旧日师徒情谊也不敢违逆皇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