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二更天，谢潇潇早已迫不及待，站在庄严寺后院的屋顶上眺望着永阳坊北街。www.sdyfcm.com她本想去隔壁空园中等许玉蕊来，但怕她找不到自己，只好继续在庄严寺中等待。

“谢潇潇，下来。”

许玉蕊的声音在她耳边被放大，谢潇潇差点脚下不稳跌下来，她心知许玉蕊使用了法术，这声音只她能听见，忙不迭地跳下了屋顶，落到后院荒疏的杂草堆上。

许玉蕊揪着她的耳朵道:“你在此地，还不安宁，站那么高作甚？”

谢潇潇正要解释，就听许玉蕊道:“我已知晓前因后果，今夜无暇过多言语，随我去查勘碾盘水井。“说着，许玉蕊就走到庄严寺唯一的一口水井旁，谢潇潇赶紧跟上前去。

许玉蕊向下探看，庄严寺的水井竟是一口枯井，井下只有孤零零一个木桶，她牵了牵井上的绳子，将木桶提了上来:”庄严寺的井早已干涸，近两日如何用水？“

谢潇潇与她久别重逢，还正沉浸在自己被通缉之前许玉蕊不许她出玄都观的回忆中:”阿姊，你那几日去了哪里，我记得醒来就不见你。“

许玉蕊怒道:”我回去也不见你，倘你能听我的话，何至于沦落到这般境地。“

谢潇潇当即闭上嘴，不敢多话。

那木桶桶身已然干裂，足见水井之干涸并非近来的事情，谢潇潇道:”阿姊，你也疑心有人落毒。“

许玉蕊继续问道:”我问你近两日如何用水？“

谢潇潇摇头道:“我也才来了两日，只今日溜出去买了胡饼果腹，并未吃庄严寺中的斋饭。”

许玉蕊将庄严寺伙房柴房四处查看了一番，丝毫不见有生火做饭的痕迹。

许玉蕊道:”他们每日膳食，应当有人供应，由寺外送入。“

庄严寺一早收归左军功德使，充做了病坊，寺中僧众不受其扰，尽皆投止他处，今时还留驻在庄严寺中的只有那灰衣小僧一人。

许玉蕊跟着谢潇潇到了空园，终于想起来问她近日去了何处。

谢潇潇说起郭钶，问许玉蕊是否记得。

许玉蕊点头道:“汾阳王的外孙女。”此外旧事并不向谢潇潇提起——其实，郭钶当日曾央她助自己逃婚，她不愿嫁给素未谋面的广陵王，可许玉蕊既非常人，如何能干涉人间事，更何况事涉皇家，她的沉默使一切成为往日烟云，郭钶如期出嫁，成了尊贵的太子妃，再后来，又成为了郭贵妃。

她想不到郭钶的日子依旧难熬，应当想来，但许玉蕊总是私心里期盼郭钶嫁得有情郎君，广陵王并不如外界传闻般冷酷无情，至今看来，倒是郭钶猜对了，皇室无情，大明宫实则是葬花冢，不知多少红颜春尽于斯。

许玉蕊忽然的沉默让谢潇潇不知所措，不敢再继续讲自己在宫中的事情，怕惹了她的不快。

“其实也未必不堪，每日餐饭有着落，鲜衣怒马，高床软枕，如不是那可恶的太监，我待在宫中的日子岂不比这病坊好……只是难免与人勾心斗角，费些心思。”

许玉蕊回过神道:“你说这疫病从少阳院中传起。”

谢潇潇道:“我潜入大明宫那日，就见两个少阳院的宫女在太液池旁烧衣物。”

“如此算来，太子染疫时间已有至少半月。”许玉蕊焦头烂额，眼下谢潇潇还在通缉之中，不能让她替自己去涉险探查，只能自己亲去一趟大明宫了。

”你就待在此地，不可乱跑，不要食病坊餐饭。“

谢潇潇听见她叮嘱，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阿姊去哪里？“

许玉蕊不答她话，转身要走。

谢潇潇才忽然想起来道:”我初来病坊那日，还见到一个人。“

许玉蕊停下脚步，就又要去拧她耳朵:“速速道来，我时间紧迫，倘被京兆府的人发觉我并不在玄都观，又是麻烦事。”

谢潇潇道:“称不上见到，我在庄严寺后院的最后一间禅房中取被褥时，房中有一女人，我觉得她形迹可疑，正要上前去看，谁知她掀破屋顶跑了。”

谢潇潇跟着许玉蕊回到庄严寺后院，向她指了指前日闯入的禅房。

许玉蕊推开房门，屋子里的尘灰扑面而来，墙角蛛网密布，毫无有人居住过的痕迹，她看向谢潇潇，谢潇潇惊道:“我从不敢欺骗阿姊。”

许玉蕊拂过门前的蛛网，床榻、屏风上确实只有一层厚重的灰尘。谢潇潇反应过来:“障眼法。”

“难不成她是妖？”谢潇潇想起从前永阳坊的白蛇妖，问道:“阿姊记得元和二年……”

“绝无可能。”许玉蕊也想起三年前的事情，那尾巨蛇由她亲手带去海上蓬莱仙山，她在此地没有友朋，没有一定要回来的理由，更何况路途遥遥，蓬莱向长安不知多少路，寻常妖物连蓬莱仙山也出不去，遑论寻路来京。

“那这永阳坊中，应当另有精怪。”谢潇潇低下头，她却没想到这一层，只当作是寻常贼人。

许玉蕊不置可否:“妖物作祟岂有你看不出之理，即便你一时不察，那捉妖铃可响过？”

谢潇潇抬起手臂，她那日潜入这间禅房时，捉妖铃确实毫无反应:“我想，或许我认得此人……此人认得我！”

“她说我是逃犯。”

许玉蕊道:“她既认出你是逃犯，却不声张，足以说明她所做之事更甚于你。”

谢潇潇尽力去想那夜景况，向许玉蕊道:“她不是妖，但会法术，或是来毁尸灭迹的，因我来时此地已死去许多病重之人。”

许玉蕊道:“病坊诸多宫人，倘这疫病传出去，足以祸及长安城一城人，且冬至日将至，各地节度来朝，及至春日定会举国不宁，我想她并非是来毁尸灭迹，而是处理了重症将死之人，又替轻症者续命治病，有心使这大疫拖延至冬至日后爆发。”

许玉蕊今日早晨所诊视的人中仅一二重症者，余下的宫人虽发热起疹，但内外药物服过竟皆恢复了行动力，只是脉象仍旧不稳，并未根除病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