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十六娘听她说起，玩笑着道:“保住命已算万幸，还顾得上心疼胡椒，你什么时候也掉钱眼里了。m.youminggu.com”

谢潇潇缓过了神，想到方才的话:“你怎么知道那验尸官也受了伤？”

云十六娘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我是什么人，你忘了。”

她是安西来的巫女，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但将这般能力用在如此小事之上，不免有杀鸡用牛刀的嫌疑，谢潇潇有几分起疑，她与云十六娘相识不过一年有余，对她的出身来历其实不很清楚，眼下想要问她，却不知从何问起。

“韦春明昨日什么时候走的？”

云十六娘见她提起韦春明，眉毛一蹙，说自己不知道，显然是与人生闷气的模样。

谢潇潇不知自己昨夜走后发生了什么，试探着问道:“他没结酒钱？”

现在是月中，不到官府发月俸的时候，韦春明从前来流云居喝酒也常常赊账，拖欠到下个月，云十六娘见他大小是个县尉，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让韦春明觉得欠了人情，时不时卖些消息给她。

谢潇潇给了台阶，云十六娘却不肯接着走下来，仍在生闷气:“他说你叫他来我这里是为打探消息——因你那夜没由来出现在义庄。近来命案频发，天子脚下不得安宁，现在京兆府要他们务需捉拿出一个凶手，若论起嫌疑，倒是你的嫌疑最大。”

“这话岂不将我也划入帮凶之列。”

谢潇潇听了，却不着急解释，她想这或是云十六娘拿话来试探的:“韦春明既要拿我去顶罪，也需人证、物证，靖善坊虽偏僻，但也绝没有不许人出现在那里的道理，按他的意思，义庄附近人家皆有嫌疑。”

云十六娘道:“屈打成招拿你一份口供还不容易，你不知县廨办案向来如此么。”

“我与那术士无冤无仇，为何杀人。”

“捉妖误杀。”

长安城有妖的事虽不见诸正史记载，但私底下人人皆知，相传务本门是鬼市，常有鬼怪出没，既有这些怪力乱神，自然也有捉妖人，谢潇潇虽不甚出名，但她捉妖人的身份韦春明是知晓的。

谢潇潇见她将自己的”犯罪因由“讲得滴水不漏，一时说不出话。

云十六娘道:”小丫头疑神疑鬼，连我也怀疑进去，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那验尸官受伤之事你勿再问我如何知道，总之我不会害你，我看你不如出去躲一阵子，别淌这趟浑水。“

谢潇潇听她话里有话，还想再问，却听见楼下有人敲门。

二人对视一眼，云十六娘让她躲进自己的床下，下楼亲自去看。

敲门者竟是京兆府的法曹参军韩茂。

法曹参军事掌按讯、刑狱，是比长安、万年两县捕贼尉更高的官职。

韩茂的声音传到谢潇潇耳朵里。

她清晰地捕捉到”拒不受捕“”窝藏疑犯“几个字，谢潇潇想起方才那个跟她一路到了辅兴坊的男子——难道他是京兆府下的不良卫。

她已想不起那人的衣着，韩茂的声音越来越近，谢潇潇听着自己的心跳，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韩茂站在云十六娘居室的屏风前，说了一声”得罪“，就让聚集在门口的不良卫进来搜查。

云十六娘挡在屏风前:“我的卧房绝不会藏匿贼人。”

”只剩下这一间屋子，倘若没有贼人，让我们看过便是，绝不扰小娘子的生意。“韩茂似乎确信谢潇潇一定藏在这里，一时间卧房里充满剑拔弩张的气势。

云十六娘倒并非单是担心谢潇潇的安危，她想，谢潇潇在她的卧房被抓，自己免不得要受其连累，因此不肯让步。

韩茂见她坚持，也不好对女人动武，挥退了冲上前来的不良卫，亲自绕到屏风后去探看。

床上床下皆没有谢潇潇的踪迹。

韩茂又打开窗户，巡视上下房檐，也不见人。

云十六娘提着的心总算放下，却看见地上有一滩血迹，好在颜色变暗，不仔细看也看不出，她便站到那滩血迹之上，向韩茂道:“韩使君有在我这里耽搁的功夫，恐怕贼人早逃出城去了。”

韩茂大声笑道:“不劳小娘子担心，长安六道城门、十二街各处坊门皆已布下官兵，此案凶犯，即是先前在长安城中作孽残杀杀举子的凶手，因凶恶非常，所以京兆尹特命我来缉捕，小娘子如见贼人形迹，还望及时报官。”

云十六娘听他说各处坊门皆已布控，不知谢潇潇藏在了哪里，还是私自逃了出去，只想赶紧送走瘟神:“我开门做生意，最怕遇上贼人。”

从楼上看韩茂带着不良卫走远，云十六娘才敢悄声叫谢潇潇的名字。

谢潇潇也已体力不支，从床上滚落下来。

云十六娘赶紧上去扶她:“你竟藏在我顶帐中。”她看谢潇潇脸色惨白，不知她是被吓得还是因手臂上的伤口。

“你听见了。”

谢潇潇点点头。

“我只能暂且留在你这里……他们方才查过，一时半刻应不会再回来。”她看着云十六娘，眼神中有些恳求意味。

“至多藏你到酉初，晚上这里最是人多口杂，也难保韦春明不会过来。”

谢潇潇向她道谢。

”等天黑了我就走。“

云十六娘道:”你去哪里？我可帮你去向你阿姊传口信，让她带你走。“

谢潇潇沉默着，过了片刻才道:“不必，他们定已去过玄都观了。”

她想起自己从靖善坊临走之际向张式开说有事可去玄都观找自己。

……

张式开的证词堪称完美无缺。

因是谢潇潇亲口对他所讲，只消略过她看见“靖安李相”的部分，那夜出现在义庄，除了小徒之外见过术士的人就只剩下谢潇潇，再加上韦春明的亲眼所见:术士死的时候，他也看见谢潇潇在义庄。

于是也不需再验尸体，无论这具尸体是否腐坏生蛆，死去月余——证人说，这或是谢潇潇所使的障眼法，她是捉妖人，会些巫术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