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岩寺的僧人试过羊毫笔之后赞叹道:“贫僧眼拙，小看了这羊毫笔。m.lanyuezdh.com如若我没猜错的话，这是太湖一带的白山羊笔，从雄性山羊颈上和脊背前部采下的光锋笔，锋颖细长嫩润透明发光，下笔自然、出锋顺畅，实在是一支难得的好笔。”

“如此精贵，必然是为达官贵人做的笔，岂是我们这种人用得起的。”方才挑战失败的一名读书人，此刻站在人群中，显然不服气。

“这支光峰笔是我父亲在世的时候，亲手制作，确实用了最好的毛料，不过我陆家的羊毫笔，无论羊须笔、羊尾笔，下笔都很顺畅。”陆颖拿出她的宿羊毫笔，长锋、中锋、短锋各一，请大家试笔。

米掌教挑了一支中锋试了一试，润笔入墨之后，落笔写了几句:“只守一乡，则滞于一曲，隘吝卑陋。必游四方，尽见人情物态，南北风俗，山川气象，以广其闻见，则有益于学矣。”

写完忍不住赞叹:“果然是好笔！”

关仁水黑着脸，心里暗骂，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请教陆小娘，这一支羊毫笔，售价几何？”米掌教问道。

“一支笔出锋不同，笔杆不同，定价也不同，不过大多在三十到五十文之间。”陆颖道，她定的这个价格确实是平民笔，一支笔大概也就是后来买一杯奶茶的价格。

关仁水一听，脸更黑了，这不是跟鹤翎草笔差不多嘛！这更加坚定了关仁水赶走陆颖的决心。拉住米掌教低声道:“陆家哥儿不肯拜你门下，我泰州学派，岂能容他们染指！”

米掌教思忖，觉得有道理。

关仁水趁机又道:“宋人经商者大多狡诈，若是让他们在此地立足，我等可还有一丝生机？”

米掌教虽然被他说得动摇，但还是有些犹豫。

“相无！”

人群听见声音，见是灵岩寺的住持，便纷纷让道:“相一大师！”

“师兄，你怎么来了！”

相无和尚见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和尚，不曾见过，似乎不是灵岩寺的。

陆颖和小赵倒是瞪大了眼睛，他们虽知道慈渊曾在寺庙修缘，却也是第一回见他光头的模样。

“这是鸡足山慈济大师的小师弟，慈渊禅师。”相一大师道，“若不是他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整日得不在禅房，却在外面与人争胜，这是出家人的修为吗？”

相无和尚毫不掩饰地朝慈渊翻了个白眼，言语却恭顺:“师兄，我错了，我不过是想为寺里的孤儿们挣一份口粮。”

“唉！跟我回去吧。”相一大师道。

“陆小娘！”小赵满脸愁容看着她。

陆颖知道他心里纠结，一方面输赢是两个人的事，小赵抱着为陆颖争口气的心来，自然不想轻易认输，另一方面心怀怜悯，听见寺内的孤儿们尚在等饭吃，于心不忍。

但是，陆颖认为这是两码事，她早已没有争胜之心，那关仁水却咄咄逼人，非要将陆颖赶出济南。陆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况且今日这事以后传开，陆家的光锋羊毫，比不过一支草笔，那陆一品的颜面何存，日后名扬天下的湖笔颜面何存！

“等等。”陆颖道，“请二位留步。”

“我陆家兄妹初来此地，并无争胜之心，但我陆家做生意，一向童叟无欺，有一说一，不夸大，也不妄自菲薄，好就是好，哪怕好一点点也是好，差一点点也是差。”陆颖道，“今日两幅画，且容我一评，相无禅师的画甚好，天地冰雪之间，寒梅傲放，自有一股桀骜不驯之姿；我兄弟的画，外师造化、中心的源，充满人间烟火气，两幅画可算一雅一俗，实在难分高下，不如就交给各位街坊，两幅画竞拍，价高者胜，如何？”

“好，博画！”不等关仁水和米掌教表态，围观群众已有人造势。

“出家人没有这么多花样！”相一大师带着相无禅师走了。

关仁水一看，画画的人都走了，围观群众的热情也被点燃了，只好听之任之，不过他暗暗向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退了出去。

“这？可合适？”小赵有些担心，毕竟他的画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崭露头角。

“放心吧！”陆颖道。

“两幅画，各五十文起拍！”米掌教宣布开始。

“鹊华春色图一百文。”

“梅花图一百二十文。”

“鹊华春色图五百文。”

“梅花图六百文。”

“鹊华春色图五百文。”

一开始围观群众还起哄跟拍，价格涨到三贯左右时，尚有几个人竞拍，最后十贯二十贯甚至还再往上涨的时候，只剩下一左一右两个人在叫价。

价格涨到了三十贯，相当于一金，左边那人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密，叫价也只敢胶着着叫，每次加价只敢十文得加，他每叫一次价，都要看一眼关仁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关仁水安排的人。

当然，右边那人自然是陆颖安排好的。陆颖给的底价是十金，所以那叫价的人即豪放又大胆，这次一口气加到五十贯。

“欺人太甚！”关仁水黑着脸，终于坐不住了，怒拍桌子！

“彼此彼此！”陆颖笑道，“仁水先生若不出价的话，那就愿赌服输啦！”

“哼！我等在山东苦心经营多年，你休想用你的便宜货抢我山东地界！”关仁水破口大骂，口水飞到那梅花图上，又氤氲出一些浅浅水水的花朵。

“仁水先生，晚辈敬佩您对中原笔的继承与守护之心！您放心，我来此地，并非跟您抢生意抢地盘。”陆颖道。

“哼！你千里迢迢而来，却说不为利？”

“家父在世时，一再交代，做人做事要言而有信，过几日我们便离开济南。”陆颖道，“您若是有心将中原笔发扬光大，我愿将陆家笔制笔技艺倾囊相授。”

“这本笔经，是我昨夜手抄，本就打算今日送给先生。”陆颖又拿出第一部笔经，这本传为王羲之所撰的笔经，已经失传很多年，乃天下笔家的心头好。

关仁水迟疑着接过那本笔经，翻看后热泪盈眶，高兴地说着，果然是笔经！又有些愧对陆颖，一把年纪的沧桑脸上布满了羞恼色，结结巴巴说道:“多谢陆小娘，是我小气了。”

“先生不要这么说，是我没说明来意在先。”陆颖道，“先生不要客气，以后还要请先生多帮衬。”

“好呀好呀，人在江湖，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米掌教见两人一团和气，也很高兴，提出要请两人去秦楼。

陆颖一听又是秦楼，赶紧摇头。

“这回呀，请陆小娘吃地道的汴京菜！”关仁水道。

“先把这些银钱送到灵岩寺吧，也好照顾那些孤儿。”陆颖从钱袋子里取出六枚金叶子，交给小赵，“都是你画画的功劳，你的画呀，很值钱，刚才博画的五金，加上原先比赛的一金，一共六金。”

小赵红着脸:“这是我第一次卖画，没想到卖出了天价。”

陆颖卷起小赵的鹊华春色图:“这画可得归我了！”日后才是天价呢，岂是这区区几片金叶子能换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