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该让人着手准备今年的恩科了。m.aiqqx.com”

清晏闻言脸色一肃，不由得开口道。

“恩科……张太傅说过。

但是张太傅跟朕说不希望今年开恩科。”

“张太傅说今年开恩科有些欠妥。

如今朕在朝堂上没有什么话语权。

要是按照惯例举办恩科考试，怕是很难招到忠心于朕的人才。”

我点了点头，心中也同意老师的考虑。他的考虑是对的，现在各方势力驳杂，的确很难达到以往恩科的效果。

不过对于老师说的今年不开恩科的观点，我是不赞成的，我认为无论如何今年也必须开设。

“老师说的有道理，今年匆匆忙忙开恩科的确会浪费这次绝佳的机会。

但是……”

我故意卖了一个关子，没有直接说反对的话，我想看看清晏对科举以及新皇恩科的理解，到底到一个什么程度。

“但是什么？”

“陛下，认为恩科的开设是为了什么？”

“朝廷定下每三年一次科举选拔人才已经够了，为什么还要再加设一次？”

清晏想了想回答道。

“当然是要招揽忠于自己的人。”

“对，还有吗？”

“还有就是要鼓舞振兴士林，让天下万民崇尚文学之风。”

我笑着点了点头，看来老师在和清晏这几日没有只是单纯地讲授经史，而是根据现下发生的事情来因时施教。

清晏看到我还在问他，还有吗的神情，摇了摇头说。

“至于还有没有别的，朕就不知道了。”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对着清晏解释道。

“还有就是要展示皇帝的威严和重视。

恩科，是新皇登基后，都会迫不及待地做出的准备。

这显示了自己招揽人才的权力，也是如张太傅所说的求贤若渴的态度。

虽然朝廷明确规定有三年一科的律制，但是每次科举的人犹如过江之鲫。

可是能够登榜的名额是固定的，真正能都金榜题名的又怎么会有那么多。

大多数的学子即便是考入了会试，也难以出头。

可能在这里你们就要说了，哪怕只是个举人，也是有功名的。

这句话没错，这一点我也承认从童生开始，这些学子就算是身带功名了。

可是陛下想想，在一个进士与一个举人之间，陛下会选择哪个人？”

清晏回答得毫不犹豫，没有丝毫迟疑。

“当然是选择进士！”

“是啊，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我们大家都会选择那位进士。

这就是根由，因为他们考上来不是自己想做官就做官的。

他们努力这么些年，到头来还是要被人挑选，挑中的得个好位置，用心干，或许可以实现他们的目的。

而那些挑选之后被剩下的，干的大多是苦差事。

这是进士的待遇，至少他们还可以被陛下看到，被陛下挑选。

而那些没有通过会试的人呢？

他们怎么办？

他们就真的没有才学吗？

不是，科举考的不仅仅是知识，还有运气。”

“运气？”

“运气也是考试的一部分吗？”

清晏有些疑惑，我看了眼一直在旁边站着的冯公公，因为我的角度很好，我看到了他眼中闪过的一抹若有所思。

我知道冯喜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他一直都是一个能够控制自己表情的人。

如今做出这样的神态，一定是心中大有触动，不然也不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了真实情绪。

但是他现在的表现并没有对我和清晏不利，所以我也就装作没有看到。

“运气也是一个人实力的一部分。”

“很多人他们无论在学识，年岁，家世上面几乎找不到什么差距太大的地方，可是他们最后得到的结果却不一样。

举个例子来说，有两个进京赶考的人，他们一路上做伴，同吃同住。

他们学问不相上下，身体也很好，没有什么疾病困扰。

他们到了京城一起进了考场，可是他们却一个中榜，一个没有。”

清晏很惊讶，他迫不及待地问我。

“那是为何？”

“因为他们在考场里面坐的地方不一样。”

“坐的地方不一样也会影响考试吗？

据朕所知，会试是不让人喧哗的，没有人出声干扰，发挥应该不会失常才对。”

“陛下且听。”

“是科举经过重重选拔之后，学子从各地来到京城参加会试。

这个时间就很长了，一般会试都在八月举行。

京城八月的天气还有的时候很炎热。

考生在贡院里面考试的地方，陛下可能不太清楚。

那就是一个小小的号房。

说是房子都有些过了，那就是个隔出来的几乎封闭的格子。

里面十分简陋，只有两个木板钉在墙壁上。

一个当做睡觉的地方，一个用来写试卷。

这些都无法移动，若是陛下让臣来形容的话，整个号房就是一张小榻的大小。

这还不算什么，考生要自备干粮，不能正常吃喝。

连出恭也要在号房之内完成。

而且一待就是三天，三天之后会将来参加考试的考生放出补充干粮和喝的水。

一天之后，等他们补充完干粮和水之后就要回到那个小号房里等待新一轮的答题。

这样反反复复要在这个号房里面待上九天，不是单纯的在里面坐着，而是还要绞尽脑汁，倾尽所学答出他们认为最完美的试卷。”

听到科举考试这样艰苦，清晏的眼睛因为惊讶睁得更大了，连忙问我。

“吃喝拉撒全都在一起？”

“是啊，都在一起。”

“那为什么是他待的地方不同导致的，每个人都是这样啊？为什么就他没有考中呢？”

“那是因为刚才和陛下说起的天气。

一个人身体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

要是长期处于炎热之中，就会冒很多的汗，随着人身上冒汗，温度就能降下来。

但是吹风的时间不能长。”

清晏附和道，“先生也说过，不能在风口久坐，但朕不知其中缘由。”

“这件事臣之前也不知道，直到看到了张太傅那里收藏的古医书，才明白长辈们说的话，不是毫无用处，都有一定的道理。

“书上记载，人在极热情况下，突然吹了风，是会感觉到很舒适，但是吹久了就会让人生病。

这一场科举考试，对于很多考生来说都是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因为他们来一趟京城不容易。

很多学子家境贫寒，他们咬着牙凑出来的赶考的路费，可能要省吃俭用攒上好几年才能勉强够用。

也有的人为了赶考会向自己的亲朋等借钱。

这还算是好的，很多考生为了搏一把，会向当地的乡绅借钱，他们是立了字据来的。

自然心中的压力巨大，人越是在精神压力大，精神紧张的时候抵不住外界风寒等邪气的侵袭。

这个考生就是如此。

他号房所在的位置就是一个风口，就算是贡院再将号房造的怎么封闭，也是要给他们留出缝隙的。

不然人就憋死在里面了。

他在的位置就会吹到风，还是那种一阵一阵的小风。

他身子骨还不错，但是也挺不住这么一直吹，他在考到第二场的时候，就生了病。

这个病的表现就是腹泻。

湿热蕴结，他要是换个地方，或许就没事了，可是他是在考试。

自然是不会给他换的，他这样的，不免会有气味，住在他隔壁的人当然不愿意。

他不走，贡院也没有条例让他走，他还是坚持考完了第三场。”

“他的毅力真强。”

“嗯，毅力是很强，他是答完了卷子，但是他在这种状态下写出的卷子，其质量就大打折扣了。”

“后来呢？他没考上是情有可原啊？”

“对呀，后来呢？之前臣就告诉陛下了，他落榜了。

陛下是不是想说，他是因病才没有发挥好的，不能这么算吧。

可是没考上就是没考上，这是事实，因为他交上来的答卷确实没有其他人交上来的答卷好。

这一点谁都无法否认。

而科举的相关事宜，早就写进了大周律法，律法上规定，科举以考生交上来的试卷划分优劣。

按照规矩，他这次就只能遗憾地回乡了。”

清晏满眼遗憾地说。

“真可惜，要是他没有被分到那个号房，他应该也能考上。”

“这就体现出恩科的作用了。”

清晏恍然大悟，看着我的眼神又热切了不少。

“大皇姐，你快说说，他是不是在恩科里考上了？”

我看着清晏笑了一下，不过不是高兴地笑，而是苦笑。

“是，他考上了，他就是户部主司，刘哲。

他就是那个幸运赶上科举之后第二年恩科的考生。”

“刘哲！刘哲不就是现在的…”

“那他赶上的是父……”

“是，在皇祖父离开的第二年，他考上了进士。”

清晏想起祖父和父皇，有些心情沉重。

“像他这样的人，在恩科里面很常见。

还有一种人，不是因为这种意外落榜的。

他们是学识确实没有之前中榜的好，但是没有人可以说他们就什么都不是。

他们可能在经史上差一些，但其中不乏见识多广的人。

这些人可能比那些死读书的人在做官之后要好上很多。

此外，开设恩科也有另一个重要的好处。

就是把他们这些略微差上一些的人给招揽到朝廷来。

要知道，朝廷干活需要的人是无穷无尽的，这样一来。

朝廷可以扩大筛选人才的范围，可以加收很多人。

而朝廷不用付出太大的代价，这些人可以先放到各部，当个八九品的小官。

就这些人的加入，也可以让六部的人手更充足。

这就是恩科除了挑选心腹之外的好处。”

清晏点了点头说道。

“那开恩科这件事看来今年一定要安排上。

可是张太傅说的也不无道理。

大皇姐，你说朕该怎么办？”

见清晏双眼灼灼地看着我，我也不卖关子，之前为清晏解释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清晏明白我接下来要提议的做法。

我直接对着清晏说道。

“臣的建议就是，将此次恩科推迟两个月举行。”

“推迟？”

“推迟两个月，一是陛下必须要出了头三个月才好举办科举这样大型的事务。

二是科举考试要花费大量的银两，国库如今在抄了定远侯府之后，国库虽然勉强凑成了一千万两。

但今年春耕，修水利等林林总总都要花银子。

国库也必须要留下一部分来应急，不能拿出那么多的银子来耗费在科举上。

而且，前些日子在扬州暗地调查的人回来说，觉得此次扬州旱灾之所以这样大，是因为有人故意为之。

而且，搜集回来的线索与指使定远侯谢应良背后的人有关。

臣以为还是先解决了扬州的问题之后，再举办科举。”

清晏低下头嗯了一声，再抬起头的时候却是满眼的坚毅。

“朕明白了，那就再派个人去扬州监督他们。”

“让摄政王去吧！”

冯喜听到我的话之后一愣，随即想要出声说些什么，但是嘎巴嘎巴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清晏想了想问我。

“为什么，因为父皇的意思，朕已经容忍他坐着上朝，也允许他穿戴天子服制，代朕行事了。

大皇姐你这样做，不是助长他的气焰吗？”

“可是陛下你现在能用的人太少了，想要肃清扬州官道，就只能派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去。

陛下也和臣讲过了，简王叔现在伤心自家孩子的事，已经不上朝了。

吴王叔现在又忙着整顿书院，也走不开身。

镇国公陛下更是知道了，他根本就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父皇驾崩之后这些日子他起了别的心思，在暗地里做了多少动作，陛下不是不知道。

让他去扬州，还不如让条狗去。

至少狗不会背叛陛下。

陛下你说，就现在这种情况还能派出什么人？

只能是摄政王了，至少根据现在得到的消息，他虽然傲慢，居功自傲，可也还算没有怎么真正算计陛下。”

清晏沉思了一会儿，同意了我的提议。

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要说，清晏、我和冯喜从暗道回到了那个荒废的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