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下聊时，我问起他受伤的情况，他告诉我。www.yiwuwenxue.com这段时日他头疾频发，那日对战时突然犯了头疾，一时恍惚才受了点轻伤。

我想看看伤处，他却不愿，还不惜借口:“非礼勿视。”

我一阵无语，“皇上您这是只许自己非礼别人，不许被别人非礼。”

他垂下眼眸低笑，许是在回味着什么，耳廓逐渐染上红晕。

……

屋外雨声残响，五更已至，皇帝精神奕奕，我却打起了哈欠。

“皇上，时辰不早了，你休息吧。”我开始催促他。

“那你呢？”他反问。

我？

“我自然是回驿站。”

“半夜三更的，你就在这里休息，明日再去驿站吧。”

“这里？”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曲解他的意思，“与皇上同床吗？”

“哈哈……”他笑出了声，“不行吗？你我又不是不曾同床共枕。”

我不停的摇着头，浑身都在表示拒绝。今时不同往日，既不再回宫，某些事需适可而止。

他脸上笑容更甚，“好了，逗你的。你在我房里休息吧，我换一间房休息。”

说完，他已经掀开锦被，准备下床。

我忙拦住他，“不必了，我还是现在回去吧。我若留下，明日让人看见了，难免得解释一番。”

皇帝不以为意:“有我在，谁敢要求解释？你即便大大方方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谁也不能奈你何。”

我缓缓摇头，“没有必要。”

我在太后眼里是罪该万死之人，若她知我还活着，说不准会借着那莫须有的罪名牵扯多少人——文君华、齐司颜、素心，以及我那什么都不知道的父母兄弟姊妹。

“我在宫中罪名还未洗清，一个本该身死之人，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暮州，太后得知会怎么想？九王爷又当如何同太后解释？没有证据，太后会相信我是无辜的吗？不会因我逃生而降罪于我的亲人朋友吗？”我对皇帝说道。

“确实，是朕考虑不周。”皇帝也意识到自己想得太过片面，不再挽留于我:“那我送你出去吧。”

看着他还未完全恢复血色的嘴唇，我拒绝了他的好意，“好好休息吧，别出去受了风。过几日就是两国和谈之期，你要养好身子主持大局。”

“好～听你的。”

随后，皇帝将王福叫进屋，吩咐他安排人将我送回驿站。临了还不忘怪他自作主张将我接来。

王福早已看破皇帝的口是心非，笑着躬身请罪:“奴才有罪！下次一定不敢了。”

“罢了罢了，朕不怪罪你。你送清芫离开后，自己也去歇着吧。”

“多谢皇上。”

临走前，皇帝亲手给我系上城墙上见到的那件翠绿色披风，依依不舍给我戴上面具。王福等在门后，别过头羞于直视，“哎呀呀呀……”

次日，日光透过窗户纸洒到地板，满屋光华时，我才悠悠醒来。

梳洗过后出门，才锁上门，一转身十五十六也从各自房中闪了出来。我吓了一跳，不停拍着胸口安抚自己。

“姑娘要出门吗？”十五问道。

我点头，“嗯，出去转转。”

“那走吧，我和十六跟着，保护姑娘的安全。”

下了楼，来到街市上，小摊上的包子馒头正呼呼往外冒着热气，香味诱人。我们三人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走到摊前坐下，各自要了不同馅儿的包子和粥。

吃得正酣畅淋漓时，邵墨竹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拍了拍我的肩。

“安姑娘，能否请我也吃两个包子？”

我指了指一旁的空位，“邵姑娘请坐吧，我虽然穷，两个包子还是请得起的。”

十五十六正狼吞虎咽，闻言欲端着碗起身让座。邵墨竹按下二人的肩膀，“吃个东西，不必在意太多礼数。”

于是，四个人一起坐着啃起了包子。

早食过后，几人在城中闲逛。来到城门口时，见城墙根下支起了一顶帐篷，帐篷下站着或坐着十几个身着盔甲的士兵。帐篷外着轻便常服、肩挎包袱的男子女子大排长龙。

我虽未见识过此等场面，但也猜到这是在征兵。只是，有一点我十分不解。

“女子可从军？”我下意识的问道。

我分明记得，大徵律例:女子不得从军入仕。

邵墨竹摇摇头，“不，大徵律例并不允许女子入仕从军。”

“那这，为何如此多女子在此排队？莫非帐篷之下并非征兵之处？”

“是……也不是。”邵墨竹说:“这些男女千里迢迢来此，并不为功名而来，只为保家卫国而来；登记造册也不是为论功行赏，而是为验明正身，以防混入敌国细作。他们并不参军，而是以天下志士、江湖侠客的身份入军营上战场，所以女子也可以。待战事平定之日，他们若有幸存活，便安然返乡；若不幸以身殉国……”说到这里，她没在继续说下去，也没办法说下去。转而说道:“我听楚将军说，自战事起，每日有数百人至千人在此登记入册。”

邵墨竹所言出乎我的意料，我当然相信，在国家危亡之际，有人不为功名利禄，甘愿抛头颅洒热血，只为守护脚下疆土，身后亲人朋友。只是，我从未想过会有如此多的人。更何况，是在休战和谈之际。

我尤记得，尚在京中之时，听闻多地官员百姓联合上书朝廷，主张以和亲求得和平。原来，竟还有如此多的人愿作无名英雄以性命为国一战，而非受人欺凌后选择妥协退让。

其实，百姓也与朝廷官员一般，分成了两派:主战派和主和派。

他们回应战争的方式不同，但他们的期望一致，都为和平。

只是，忍让和退步换来的和平，如何能长久？

队列之中，一张张千里奔波后稍显疲惫的脸上露出坚毅的神情。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家世，却有着相同的壮志。我不由得想起去年重阳节时随口说的一句话，“英雄不论出处。”

邵墨竹补充道:“也不论男女。”

我点点头以示赞同，同时说:“但是，付出应当有回报，即便他们不图，战后也应当论功行赏，且不论男女。”

“你说得对，封赏是他们应得的。至于女子可否与男子同等待遇……”邵墨竹意味深长地说:“或许明日律法就因这些勇士而更改了也未可知。岁月更迭，世事变迁，律例也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不是吗？”

她倒是敢说，不过，我也十分认同。

午间回到驿站后，我与邵墨竹闲聊时故意调侃她:“淑妃娘娘出了宫后，居然连一个随行侍女都没有了，沦落到独自外出。”

她慢悠悠地倒了一杯水喝下，才不急不躁的回击道:“莫不是要和安姑娘一般，时刻都有左右护法贴身保护？奈何，我没那个福分成为皇上的心上人啊！”

“咳咳咳……”我被刚吞下的水呛个半死，毫无疑问输得一败涂地，只得缴械投降，转移话题，“说正经的，你怎么会独自外出？”

“我是专程来同你道别的。”邵墨竹正色道:“我明日一早就离开暮州城。”

离开暮州城？难道她是要回京城了吗？

“回京吗？”我问道。

“不是，是去杨柳关……”

她说，她要去百里外的杨柳关——从大徵去往乌月国的最后一道关卡。

她还说，皇帝之所以在暮州城是为了养伤。而皇贵妃、北江王、邵将军等人依旧在军营，以防乌月国突然袭击。

她虽是以保护公主的名义得太后恩准来的暮州，但如今公主有暮州城数千将士保护，她已请旨前往军营与父兄并肩作战。

不断壮大的军队和“作战”二字在这即将和谈之际，显得尤为不正常。

除非……他们都确信和谈不会成功。

这听起来有些荒唐的猜测，在种种迹象的佐证之下，已然变得合情合理。

于是，当下我便做了一个决定。

“我和你一起去军营。”我对邵墨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