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嗒滴嗒……”

夜半子时，屋外毫无预兆地落起了雨，打在瓦片上发出没有规律的声响，将我从浅眠中唤醒。m.tecleading.com

白日里分明还风和日丽，睡前也分明明月高悬，此时却乌云闭月，夜雨缠绵。

原来，九月的天也善变。

我翻身下床，想倒杯水喝。走到桌子边，正要伸手拿杯子时，听见门外有细微的说话声。

驿站里人不少，夜半有人不在屋中，而是在走廊中说话并不足为奇。

我并未当回事，正常地继续倒水喝，将陶瓷水壶放回桌上时力大了些，发出“咚”的响声，惊扰了门外的人。

说话声戛然而止。

也不知道是我吵到了他们，还是他们怕吵到了我。

片刻后，屋外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音。听声音大小判断，是来自我对面十五的房间。

那方才可能是十五十六在说话。

也不知他们是何时回的驿站，为何谈事情要在走廊中？

不过，他们是皇帝的暗卫，说什么做什么，都不是我可以随便打听的。

喝了水，我继续回到床上睡觉。

困意伴着雨声袭来，意识逐渐模糊，我侧了侧身子，准备以最舒服的姿势入睡。屋外却又传来了动静。

“咚咚咚……”这次是有人在叩门。

我烦躁不已，同时，心中也充满了疑惑。

“何人在叩门？”我一边询问，一边寻找着可以防身的武器。

因为入城后，非军中人士或无朝廷特令的人不得佩剑，我的剑在进城前便已被收缴。此刻，我身上可以防身的武器只有邵墨竹所赠银簪。

“姑娘，是我，十六。”

门外传来回应，我这才卸下心防，但心中怨气更甚。

我走上前，怒气冲冲地拉开门，语气不善地质问道:“这次又是何事？”

十六答道:“姑娘，主子突犯头疾，想请你前去看看。”

他的主子，自然是皇帝。

闻言，我没有一刻犹豫。“好。”

我披上外袍，顺手拿上搁在枕下的面具。和十六撑着伞出了驿站，便见十五撑着伞牵着马车等在雨中。

我和十五进了马车内，十六则在外驾车。

“你们不久前是不是在走廊中说了话？”我问十五，我猜他们所谈之事与我有关。

十五点点头，“是。早些时候我和十六送皇上回将军府时，皇上已经感到不适。王公公命我和十六请姑娘过去，皇上却不让。方才皇上病症加重，王公公便私下命我们二人来请姑娘。只是，我与十六看法不同。我觉得应当听从皇上的吩咐，不要深夜惊扰姑娘:十六则觉得应当听从王公公的吩咐，因为皇上需要姑娘的陪伴。”

“是以，我们二人争执了几句，没想到姑娘听到了。”

我摇头，“我并未听清楚你们在说些什么。”

虽已宵禁，马车却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将军府后门。

下了马车，十六叩门，一会短一会儿长，不知是不是他们之间的暗语。

片刻后，后门打开，我随着二人来到左侧的院子。

王福亲自开的院门，“姑娘来了？随我而来吧。”

王福替我撑着伞，将我带到皇帝所在的屋子里。

皇帝闭着眼，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那位曾有一面之缘的苏郎中正给他针灸。

皇帝病得这么厉害，却无其他人近身照顾，想来，他身患头疾之事除了亲信和我，无人知晓。

我脚步轻慢地走近后，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苏郎中探了脉后将皇帝头上的银针一根根取下。

做完这一切，苏郎中对我点了点头，随后又对躺着的皇帝说:“皇上，无大碍了，您多休息，在下先告退了。”

“多谢！”皇帝的嗓音都透着病后的虚弱，睫毛细微颤动，但始终没有睁眼。

苏郎中起身离去，王福也走了出去并关上了门。

我在苏郎中坐过的凳子上坐下，静静地看着他，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王福，朕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皇帝以为留在房中的是王福。

我出声回应，“王公公出去了，让我陪着皇上。”

他猛地睁开眼，看见我时又惊又喜。“你怎么会来？”说着坐起身来。

我忙坐到床上扶着他，“因为有人想让我来，我便来了。”

他挪动身子，倚靠在床头，底气不足地问:“那你……你不生我的气了？”

“那皇上觉得，我应该生你的气，可以生你的气吗？”

他肯定地说:“当然，你的喜怒哀乐可以受他人影响，但不会被任何人决定，即便我是皇上也不行。”

“那好。我暂时不生气了。”

“暂时不生气？”他似乎一时没有明白过来，“言下之意是，日后还会因为今日之事而生气吗？”

我答道:“当然，今日之事皇上并没有给我一个交待不是吗？”

他无奈苦笑，随后拉起我的手诚恳道歉。“对不起，我今日不该那般对你。我没有做好面对你的准备，就不应该约你见面。而不是一边心怀愧疚，一边冷漠相对。”

“我本想明日去找你赔礼道歉，但是……没想到王福会私自将你接来。”

“那皇上是希望我来，还是希望我不来？”我目光炯炯地望着他的眼睛，意味深长地问道。

他没回答，只是眉眼带笑、满眼深情地望着我，一字一句道:“我、很、想、你，特别想见你。”

我笑着点点头，抬手替他整理着挡住眼的几缕碎发，“我知道了。”

窗外小雨淅淅沥沥，他抬手取下我脸上的面具，缓缓欺身靠近，蜻蜓点水般吻了我的唇。

随后温柔地将我拥入怀中，抚着我的头轻声道:“你本就是你，不是皇帝的某个嫔妃。你若喜欢戴面具，随时随地都可以戴。你若不喜欢戴面具，取下面具你依然只是左清芫，而非左贵人。”

看来，王福连我一直戴着面具的原因都转告给了皇上。

只是，“皇上……我既不再是你后宫的嫔妃，便不会再回宫了。”

我本想说:当我只是左清芫，我们之间便不再有关系，此刻也不应该抱在一起。

话到嘴边，却因为贪恋此刻的温存而说不出口。

“……”他不语，抱着我的双臂却一点一点收紧，像怕我突然跑走一般。

半响，才突然说:“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回去，但你所得会如你所愿。”

我说:“我们都会平安回到各自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