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逐渐沉重，他看着那匣中之物。www.zhongyuege.com只觉得有五雷轰顶之感，他的面上虽然平静，可手却一直颤抖，抬也抬不动。

汗水浸湿了他的衣服，在场众将都不敢言语。他的鼻子一阵酸涩，这悲伤之意汹涌袭来，比他身上的伤痛有过之而无不及。

众将都偷偷的观摩着他的表情，只是见他就安静的坐在那里，不喜不悲。

他看完那信上，不过是些挑唆之言。将那信攥在手心里，恨不得要将那写信的人也一同碾碎了。徐世骄又何况不知道依萧梦舟的性子会做出什么样的报复之法。他低头，还是有一颗晶莹的泪落下，这刺骨锥心之痛，他今日便是实在的感受到了。

事后他遣散了众人，将自己一人留在了议事厅里。众人见他如此都担心不已，空荡的房间里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将自己蜷缩在一个角落里，他的情绪已经忍到了极限终于是忍不住的哭了出来。

他已经痛到了极致，他哭得无声，哭的撕心裂肺。“十指连心，暖暖，你该有多疼啊。”

此时这世上没有什么战无不胜的小世侯，只有一个为自己饱受折磨的妻子而感到悲痛、愤怒的普通人。他本就被哭红的眼睛在烛火的照耀下更加的猩红、恐怖。

随后悲伤被恨意占据，他眼里只有那无尽的杀意。

两日后，徐世骄给四方诸侯分发了文牒，此文书一分发，便是召集了百万大军，莫说是拿下鹿城，就算是踏破鹿城也是不在话下。纵使他这样的做法不合情不合法，可是他依旧不顾一切的这样做了。

这是一个极其冲动的做法，因为拿下鹿州只需等几日凤阳援军到了便可，凤阳屯兵八十万，都是些勇武善战的精锐，因此他的这个决定很大的意义上来说是不理智的。来人是吴运才，是他的行军司马，吴运才早年间是跟着他父亲的，他于他而言更多时候如同一个叔父那般，教导他，指引他。

“我知道你的决定很难改变。”吴运才开口道。

徐世骄没有说话。

“可是，世侯，这并不是一个很明智的做法。四方诸侯聚集一起很有可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到时恐怕会伤及国本。”

“我有我的道理。”徐世骄镇静自若道。“如今大宣内乱也该结束了，不是吗？”

吴运才叹了口气，“这仗打了一年多了，受苦的无非还是这些老百姓们，缺粮食，缺钱，缺物资。百姓的日子过的越来越难，越来越苦了。又何况胡人狼子野心，若再拖下去，再大的国家也会拖垮了。”

他目光如炬，神情坚定道，“所以我要联合地方诸侯，在最短的时间里灭齐。”

“世侯，可这行军打仗的事情急不得。”

徐世骄垂首，他是不愿意把自己的战略部署和打算参杂上私人的事情情感的。可是他终究只是一个凡夫俗子，不是神。他做不到事事都理智，他每每到了夜晚时分都不敢入睡，在他的每一个梦里都能梦到她的脸。他不敢去想她，在那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立刻救她于水火。

这月十七，河东三省兵马元帅卫姜以及文定候高承两路兵马都聚集在了湛城。二人见徐世骄的样子都有些意外，没有想到如今他是如此消瘦、憔悴。

“小世侯，可还安好？”二人下马问好道。徐世骄低头沉默，点了点头，以做回应。

“小世侯，我这得了你的令就马不停蹄的往湛州这边赶，马都累死了两匹了！”说话的这人叫卫姜，是河东三省的兵马元帅。

“这一次是遇到了什么问题，竟然如此紧迫，我都还未来得及做好军中的部署便就已经来了。人带的不多，但我提前说好，都是好兵，好马。”高承说道。

“世侯若想夺回鹿州，只需凤阳之力便可，为何……”他没有说破，只是在等徐世骄一个答案。

他缓然开口道“从桐官二年起华尚裕在定阳一地起兵造反，乱我朝纲已有一年之久，其中联合了平阳萧梦舟、大名府通判楚星河，前几日更是华、萧二人联手以全力要攻打湛城，如不是，如。”说到此处他有些激动，便咳嗽不止。

两人神色复杂的看着徐世骄，他肉眼可见的虚弱。因现在皇城也乱做一团，各路诸侯收不到天子的圣旨，便只能够留在自己的封地里待着，明哲保身。

虽然局势动乱，可也只有这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侯爷在为天下太平作战。此次他们来也是想要为这个国家做一些事。

几月前徐世骄在徽州一战，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用短短几日就把二十万胡人赶到了潼关以外。

而他孤身一人为城出战负伤的事更是为他的壮烈事迹里再添浓烈一笔。如今还有热血、良知的人都愿意跟随他，实实在在的去做一些对这个国家有益的事情。

徐世骄的脸色说不出来的憔悴，他双颊深陷，眼眶有些青紫。他沉默良久开口道，“没有什么好避讳的，若不是我夫人以自己做了交换，恐怕本侯也没有性命和各位在这里说话了。”他又轻咳了两声。

这样的消息是他们所不知道的，卫姜发问道“那如今夫人安危……”他顿了顿，道“小侯爷，以在下对萧梦舟和华尚裕这两人的了解，估计夫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两人都叹了口气，他们凤阳王府为这个天下所付出的代价太多也太沉重了。

虽然他是好意的直言，可是徐世骄依旧是感到那个话过于的刺耳，脸色微微一变。这个时候高承给卫姜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往下说了。

“这个华尚裕可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已经位及亲王，却还要反！不知道是要说他贪呢？还是要说他蠢！”卫姜骂道。

“无论这原因如何，这华尚裕便是已经反了，再去议论也是徒费口舌，没有任何意义。还是商量一下下一步该如何。”

徐世骄神色凝重道，“先攻鹿州，再拿定阳、平阳两地。这最后一战。”徐世骄在军事地图上点了一个地方，“便是这儿。”

“大名府！”二人异口同声道。

到了午时嘉定伯公孙幻也姗姗来迟，“诸位，好久不见。”只见他手拿一杆红缨枪，身穿白袍兵甲，眉心有一点朱砂。这公孙幻是这几人中相貌最为出众的，公孙世家耍得一手好枪，特别是他父亲自创的回龙斩一招一骑绝尘，已经让使枪的后辈们望尘莫及。他看到徐世骄的样子也是一惊，关切道“小世侯，身体可还安好？”

“我无事。”徐世骄没有抬眼，而是将那杯中酒高举道，“我先敬各位一杯。”

几人都一同端起酒杯，将那杯中之物一饮而尽。在一旁的人提醒道“侯爷，您的身体如今还不能饮酒。”

三人都劝他不要喝，可徐世骄却将那杯中的清酒一饮而尽。继续道“华尚裕这个人很难对付，而这一战我们要奔走在江南、定阳、平阳、大名府四地，所要耗费的军力、财力、人力都是巨大的。各位，等战争结束了，凤阳会弥补各位的损失。”

“世侯这话就见外了，清剿贼寇我们这些在场的臣子们都有职责，让凤阳全权承担，没这个道理。”公孙幻说道。

在备战之时，徐世骄一直在苦想着用什么的办法能够救出苏暖，到时候战争打起，介时华尚裕必定会以她的性命作为要挟的筹码。

夜晚时分沈兰生来到了他的房间，他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夺回鹿州，那是不是要不再顾及她的生死了。”

徐世骄本就头疼，听到他这样的问题心里便是郁闷至极。“如今各方诸侯来聚，你以为我为的是什么？”

沈兰生问道，“你有法子了？”

徐世骄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不愿意和沈兰生对此是再有过多的讨论。“你先出去吧。”

见沈兰生依旧不走，徐世骄蹙眉道，“你难道在质疑我？此刻在鹿城受尽折磨的是我的结发妻子，是我孩子的我母亲，我当然比任何人都想救她出来，可是，可是你能告诉我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见沈兰生不说话，他道“这不是儿戏，华尚裕和萧梦舟他们两人又非等闲之辈，我不动的原因是我怕反而会适得其反，对她不利。因为现在人在他们的手上，我们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那如果到攻城的时候，他们以她的命做要挟，你会做什么样的选择？你会和萧梦舟做同样的选择吗？”

他垂首默然不语，见他这番模样。沈兰生道，“你别忘了她是为的什么才落到他们手上的！”沈兰生咬牙道。

“如果不是她，湛城已经沦陷了。以你当时的身体状态根本无法撤离，如果没有她，你已经死了。”

他看着兰生，蹙眉问“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答应他们提出的一切条件，全力以赴的去救她。”

徐世骄说“如果今天你站在我这个位置，便不过说出这样的话了。”

在鹿城，确实如华尚裕所说，早已经没有了什么世族，有的只是属于他华尚裕的天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要对他俯首称臣，而苏暖在这座城里连地位最低的人都比不上。她说“我”不能说“我”，要称“小人。”她不能吃正常的食物，要吃夹着沙的食物。纵使寒冬降至，她依旧只有那条破旧的被子。她知道她本来可以不用过的这样凄惨的，可是对于萧梦舟来说，只有每天折磨她他才能够得到那一丝丝的快意。

她的五指包着白纱布，比起那当时被取下指甲时的疼痛此刻长肉的过程的痒痛才是最难以忍耐的，她当然没有可以看大夫的特权。只能凭借着自己那一点点的岐黄之术为自己治疗。至少能够让伤口不忘更坏的方面去发展。

她就如同一个箭靶一样容他们去发泄，她一天里要保持十个时辰的忙碌状态，另外有八个时辰要供他们虐待。谁都不知道她的健康会被损害成什么样子，只知道她依旧坚强的活着。

可是她在对那一份事业却依旧保持着认真的态度，本来她也想过等拖够了时间便找个机会寻死的，可是华尚裕确实很有办法，他拿做城里百姓的性命做要挟。

走到此时，她早已经不是那个为自己而活的苏玉暖了。

“这是白青，又叫碧青，比天青更浅。这是白垩，又叫白土粉，河南来的成色最好。这个是铅粉，又叫胡粉、官粉，这个是蛤粉，又叫珍珠粉，由蛤壳煅烧而成，色永久不变。想要染出好的布料呢，首先要从颜料上面下功夫。”提及颜料上苏暖便想到了青青阿姊，那个只知道研制染料的姑娘。

可是她听说在战乱之时，她被误杀了。

想来二人的最后一面还是在她刚出嫁时。

那人刚开始听的认真，可后面就有些神游太空了。织造司里的人华尚裕也算是换了一番水了，一半是她不认识的生人，一半是苏家的老人。

他们见到昔日那个身姿卓越、高贵美丽的大小姐被人剃光了头发，每日都会带着不同的伤，他们心痛不已，会在私下里偷偷的哭泣，一边暗骂那企图篡位的华尚裕。如果不是他这个恶魔的来临，鹿城也不会变成如今这一番模样，了无生机。

而那些华尚裕带来的小丫头们她们也都会变着法的捉弄她，嘲讽她。正当她带着人去挑染布料时，头被一个弹弓打的生疼。她摸了摸被打的后脑手，摸到了些温热的血。这样的伤对于她来说已经如同家常便饭这样平常，她只拿了一块帕子擦了一擦，便不再做任何处理。而是继续和她们说着有关于布料的事情。

然后又被石头弹弓给打了，苏暖朝后望去，是一个小男孩。这个男孩她是第一次见。看到他小小的可爱的模样，她内心也变的柔软起来。谁都不知道，她有多么思念自己的孩子。她蹲下了身子，问他道“你为什么要拿弹弓打我啊？”那个孩子也是没有料想到她没有骂自己，反而会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和自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