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整个帝国里最有威望的魔法师，梵尔巴泽受了女皇的命令，亲手处死了老阿尔斯特洛。而阿尔斯特洛整个家族都被连根拔起，驱逐出了帝国。

那个时候的瑞梵迪和瑞梵蒂亚才十二岁，他们见证了父亲的死亡，也听见了母亲的哭声。但终归是他们家做错了事，他们没有理由怪罪于他人。

可谁也无法轻易淡忘父亲死在面前所带来的恐惧吧。

“莫莱，我们走吧，终究要见见。”我的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顺手把封太元也拉了起来。莫莱紧贴着我站起身，虚虚的揽了揽我的肩。他这个举动被观察细致的管家看在眼里，无疑是在告诉管家我和封太元对他很重要，希望他能够尊重一些。

“少爷。您中蛇果毒的事情家主已经听说了，能够看到您生龙活虎真是太好了。不知余毒可有清理干净？若是处理不当，会在阴雨天发作的，锥心之痛是非常人能受的。府上有神官，待会再替您看看吧。”那管家走在前面，虚与委蛇的说着，带着小羊皮手套的手持着手杖，另一只手向前伸着仿佛在指引我们。

一声闷雷响了起来，他骤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莫莱。

“葳尔思克少爷，祖母身体不好，望您不要引得老人家情绪过分激动。”

“你们找我不只是为了叙旧吧。”莫莱也同样停下脚步，伸出手来拦在我和封太元面前。他的脸色很难看，从这位管家刚刚进门的时候就变得很难看。

或许他本来就是一副臭脸，我反倒觉得很正常，那位管家并不这么认为。

“试问，未婚先孕被逐出家门的小姐的儿子能够让我这个管家亲自来接，家主是得有多重视您这个外甥啊。”

“你别太过分了，你可知道你这话要是让人听见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我抓住莫莱的胳膊，往下压了压，冷眼瞧着。

“你有什么胆子和我这样说话…”他正想和我辩论，便被我呛了回去。“什么胆子？我可不认同你的说法。在你眼里阿尔斯特洛家的血脉无比荣耀，在我眼里，不过是一众平民生命换来的康健罢了。你以为你们家存续至今，就仅仅只是老阿尔斯特洛的自我牺牲？可笑。”

“你们家我们会去，但不起和你一起去。你就等着你尊敬的家主大人给你的好颜色。”我撞开他的肩膀，从他旁边走过，有一道闷雷响起，他呆愣在原地。

只能看见我们的背影。三个乌发年轻人的脚步踏在木质地板上十分清脆，如同淅淅沥沥的雨。他们在旅馆门口撑开了伞，走进街道，朝着王庭的方向走去。

最接近灰暗天空的那座钟塔传来钟声，沉闷如雷。我闭口不言，三人各撑了一把伞，封太元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便想要开口找茬。

“那个…”他刚刚开口，我便停了脚步，转向了莫莱。

“我刚才的话不是针对你，你别往心里去。那个管家趾高气昂的样子太难看了，话也很难听，动机也不纯…”

“你不用解释，我知道。”莫莱垂下头来看我“如果你在担心这个，那也太不像你了。也不想想我是什么人，要是听不出你在讥讽他，我早就呛你了。”

他扯着嘴角笑着，仍旧是那副欠揍的样子。我冷哼一声，再次转过身去，向着前方走去。街道上没有多少人，旁边的咖啡馆的房檐外有几张桌子，今天不用通勤的人在那里坐着里看报纸。

除了雨声和雷声，没有别的声音，寂静的可怕。

不知道是素质高还是受了律法的约束，这也不得为知。

天又暗下来了，云比刚才还要黑，甚至起了风，空气中都是泥土的味道。阿尔斯特洛家的大门紧闭，铁质的大门上花纹繁复，就像他们家的命运一样，分明已经枯萎了却还在无限向上蔓延。

直接踹门非常不礼貌，我拉了拉门铃，推着莫莱到了中间，我和封太元站在他的两边。很快就有人来开门，这次的女仆识相的多，也没多问什么，便引着我们进了正厅。

庭院装修的很像墓园，我想，即便是在艳阳高照的情况下也还是会感觉到阴冷吧。封太元的眼睛在四处乱看，我拉了拉他的袖口，低声说着这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

随着正厅大门的推开，仿佛几十年前的历史向我们走来。那里面也同样阴暗得很，四周的墙壁上挂着油画，都是圣母像。对了，我想起来了，他们家以前是信教的。

多可笑啊，一个信教的家族杀害了那么多人，他们还能得到主的救赎吗。即便是律法之神，也没有办法原谅他们的罪吧。

雷光打了下来，我们的脸背着光，那位坐在主位的老者步履蹒跚的向我们走来。她手里持着烛台，黄蜡烛的烛泪爬满了烛台，就要滴在地上了。

她的腰弯着，衣着仍旧华丽，苍老的面容有些疲态，想是昨晚没睡好。红宝石耳坠很大，将她松弛的耳垂拉下，耳洞很长，有些渗人。

水珍珠的项链很明亮，但这并不能衬得她气色好了，而恰恰相反。她的瞳孔是红色的，和莫莱一样。

“外孙…是外孙吗？你还活着…”她走到莫莱面前，将烛台往上举了举，十分费力的想要直起腰来看看他的面容，但碍于身高和腰，她无法做到。

莫莱颇为无奈的弯下腰来与老人对视，老者蓦然的落下泪来，我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即将跌落在地毯之上的烛台，松了一口气。

“你…你…是你…”她惊恐的指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你怎么一点都没变，没有变老！”

“我也没想到你还活着，芙吉妮娅。惊喜吗，还是意外，我本以为你会忘了我，没想到记到现在呀。”我蹲了下来，在莫莱诧异的神情里握住了芙吉妮娅的手。

“芙吉妮娅，我和你那蠢丈夫不一样，我是魔法师，你的外孙也是。如果当时你及时告诉我阿尔斯特洛做的事情，或许现在的状况就不是这样了。瞧瞧你，多落魄，被软禁在这小小的墓园里。”我替她捋了捋垂落鬓肩的发，她满脸都写着惊恐。

“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认识她很奇怪吗。四十二年前可是我和梵叔一起阿尔斯特洛出的帝国呢。芙吉妮娅·阿尔斯特洛。你别紧张，我不是来要你命的，这是你的外孙，你们好好叙叙旧。”我直起身来，将莫莱的手搭在她颤抖的手心上。

“太元，我们去见见瑞梵迪，莫莱，我们在主厅等你，别迟到哦。”我走到门口，回过头来提醒可他一句。

“我和你们一起走。”莫莱作势要起身，被我制止了。

“莫莱，你不是想知道你母亲和阿尔斯特洛的过去，她是活着的历史，你问她再合适不过。借此，也好好使用一下湖中仙子的头冠吧。”

我拉着封太元走进花园，满园的白玫瑰被雨打的七零八落，落魄的很。有几只渡鸦站在篱笆上，甩了甩羽毛上的雨水，又振翅而去。

每次都会有人问我这个问题。

你活了很久吗。

是的，我活了很久，也认识很多人，见证他们的生来，也见证他们的死去。拥有长久的生命也意味着无可避免的要接受这些，就像是永不停歇的雨和永不停止奔流的河。

雷再次落下，雷雨不曾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