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因为在北地人烟稀少的地方呆的久了，初到南地看到泱泱的人群心下惶恐对不对？想见到外祖又怕见到外祖是不是？娉娉，不怕的，都已经过去了，有我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你……外祖那里也不必担心，他们比你想像的要坚强，又有了小妹在那里住着的这几年的缓冲，再见你和小斐伤痛之意也会缓和许多。www.pantays.com孟老有一句话说的对，人须得往前看，他老人家经历了幼年丧父、随母改嫁、中年丧妻、老年又丧女的苦痛，可你从他身上看到过落寞了吗？这并非是心无祭奠，而是要替逝去之人活出华彩来，故而孟老才让人钦佩！娉娉，这两年你一直做的也很好，收拾好自己，心怀欢喜的走进芳菲谷，我陪你一起，好不好？再往南水路宽阔，咱们在淮州便转入沅江，不需十日便能到杞州，猜一猜会是谁在码头等着咱们？你表兄？表弟？会不会还有小妹？咱们到时三舅舅的孩子刚好满月吧，这又是个儿子，你不好奇外祖母的表情？”

赵璟的话从试探到深沉再到轻快，终于让杨娉的情绪从刻意的压抑中释放了出来，埋首在他的胸膛许久才开口:“夫君，我怕外祖母问到我娘，我和我娘长得很像，怕她看见我会想起我娘……”

“岳母是她的女儿，她怎会不想起？娉娉活出岳母的风采来让外祖母放心好不好？我家娉娉聪慧毓秀心怀大爱又倾国倾城，外祖母高兴还不及……”

杨娉沉思，好一会儿才道:“璟大公子也会哄人？”

“实话实说而已！”

“小斐也惶恐？”

“小斐心细，看出了你惶恐，昨日就问我你是不是又整宿的睡不着觉……”

“我没有——”

“你没有，你是因为一咏三叹……”

“赵璟！”

杨娉磨牙，抬脚便踢，却被对方扣住携起，几个起落间就跃出了林子向着停泊的船上而去。

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水波亦摇碎了漫天的星辰。

赵璟收拾利索了到得船头时大梁正等在那里，

“赵公子——”大梁迎上几步压低了嗓音快速说话:“按您说的，把人和把柄都交给了段指挥使，给他看了王爷的令牌，他十分激动，要派人到码头护卫咱们被我拒了，他知道些那姓梁的和那个姓路的人的过节，不止是济州当地的利益权利冲突跟上头也有关系，可利用也可引导，我已将咱们的意思跟他言明，他表示一定会妥善处理。两刻钟前梁闻达带人到了码头，怕扰到小姐，黄大当家和木镖头直接将人迎去了镖局设置在此处的一间库房说话，段指挥使的人也在……赵公子，接下来咱们还插手吗？”

“不必了，不等天亮，一忙完咱们就启程，彭城一地好说，涂州曾是我父亲的封地，现又是极为热闹之时，运河上往来的官船会很多，咱们依旧满帆行船，只你用咱们的人替换下来黄大当家的几个。”

“明白！”大梁略一思量就沉声应了，又问:“那银子？”

“悄悄点拨姓梁的一句，济州境内的运河亟待清淤修整，堤岸也须得固护、榆柳亦有被砍伐之态也须得加植……”

“清淤可是个费银子的买卖——”

“能换他儿子一命，他会干。查出来姓路的从哪里得知的咱们船上的消息了吗？”

“小辉带人去了尚未回来，哦，小公子和王启也去了……”大梁说到这儿又有些犹豫地看向赵璟道:“小公子的身手现在等闲人已不能近身，且他和王启两个在收集和分辨消息上自有一套，非常人可及……”

见对方点头，大梁暗松了口气继续，“赵公子是觉得他知道了您或者小姐？”

“知道娉娉的可能性不大，但若是从父亲那里入手，或许能猜出我的消息，聪明不要紧但他不该把别人都当成傻子，这也是我要给梁闻达留条后路的原因，走吧，去寻小斐他们……”赵璟说完，冲负手在阴影里的程伯打了个手势后，和大梁一起消失在了暗夜里。

杨娉在水拍船舷的“哗哗”声里醒来时已过济州，朝阳穿窗而过，打在身旁人的脸上留下一道橘红色的亮影，光柱迷离，似是数不清的细小牛毛在穿梭，刚要伸出一只手去抓就被身旁的人拥了个满怀。

“夫君也醒了？”杨娉的声音还黏黏糊糊的似喝了一坛子的蜂蜜，“你身上什么味儿？夜里出去了？”

赵璟吃惊半息继而低声失笑，“夫人的鼻子当真灵敏，趁未到南地未被夫人禁闭之前，为夫先轻狂一把不行？”

“夫君是在外头轻狂过了？”杨娉伸出双臂攀向他的脖子贴上去分辨那味道的来源，“还专门等我睡着了才去，你不会把那梁傻子给打死了吧？”

“夫人觉得这个样子讨论别人合适？饿不饿？你昨晚的饭还没吃……”

杨娉张口就咬上他的脖子，“是为了什么我才没吃？”

“我的错，服侍夫人起床可好？”这人嘴里说着起床，身下却是不动，“昨夜顺风，四个时辰行了两百多里，午间可到彭城，正是食春笋的季节，码头上应是有的卖，带你去？”

杨娉刚想应声又蔫蔫儿的拒了，“还是算了吧，昨天不还说我倾国倾城，我怕被掷果的盈了船再耽误了行程……芳菲谷里什么都有，咱们还是赶几天到家再说吧……”

“娉娉想明白了？乖——”

“哪天不乖？”

“哪天都乖……好娉娉，再不起真就起不来了……”

“……”

杨娉在午间还是吃到了油焖春笋，被第一声春雷召唤出的嫩笋和着当地的一种火腿丁用急火炒了，口齿间都能感受到春天的味道，新、嫩还有满满的朝气。

握一卷书斜靠在舱室门口的暖阳里，一边漫不经心地翻上几页一边听里头传来的赵璟给小斐指教功课的声音，忽而就搁了书转首向外任暖风将头发吹乱。

涂州一地果如赵璟预料的一般，运河上往来的船只中漕船和官船竟是占了一半，夹岸的榆柳也逐渐被鳞次的屋舍取代，酒旗飘荡下人影攘攘。

杨娉趴在窗前看了一会儿忽而就面带狡黠的回头，“夫君，若非你当初去了云州，我今日会不会在这扇窗子里看到窗外的你将妻携子畅玩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