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啊，喜欢有水的地方，嗯，微阴翳阳景，清风飘我衣，游鱼潜绿水，翔鸟薄天飞，我总觉得春日和秋日有某一刻的景象相同，就这个时节，在水边，你不觉得？也不算经常，有人的时候就不来，我不愿意跟人说话，不知道说什么，村里这些同龄人除了玉莲姐和王启哥外我跟人说的话加一起不超过十句——”，姑娘说到半截又顿住，几息后才继续，“赵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话多？可我很多时候就是不愿意与人说话，他们都说我事儿多，哈哈……所以很少出门，出门也是去山上，找没人的地方——”

哪里是景象相同？是心境相同才对，赵璟想象着这姑娘独自一人默默承受的样子心下酸疼成一片，自己也独自一人于月下在河边漫思过，那感觉，很熬心。m.ghjun.com

话多吗？是挺多的，可自己愿意听，一日听不到就觉得耳边苍白。

思绪飘飞间忽地又听那姑娘叫他，“赵大哥——”

“怎么？”，赵璟收回心神微低了头看她，姑娘的一双大眼睛里竟藏了些让人震颤的怜惜。

怜惜？她是在心疼自己？

“没，就是突然觉得……你不觉得委屈？”，杨娉飘移了视线转向远处的水面低声问他。

“你呢？”

“我？”杨娉先是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会儿后才回答:“这不一样吧？”

“一样，我觉得一样！”赵璟答的异常笃定，“这是我做的从未有过的慎重的决定，也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惬然，想去做什么？带你去——”

“真的？”，杨娉脚下不动，抬了头认真的看他。

“自然，所以有差遣尽管吩咐！”

“哈哈……赵大哥那我可赚了！”，杨娉顿时欢喜起来，跃起一步就拽住了他的衣袖随他一起挪动脚步，“说好教我射箭的何时开始？还有，老先生又留了我不喜欢的课业，你帮我写，我还画了一幅画你帮我题字！”

“题字现在就可，弓箭已经拜托了程师傅去寻，课业——”

“哈哈……不代写，不代写，教我，教我行不行……”

赵璟偏头笑她，“哪个课业你喜欢？”

“哪个都不喜欢……哈哈……不，不，喜欢你留的啊！”

这随意的，一看就知是敷衍，赵璟也不点破她，带着人从林子外头绕了一大圈玩够了才回家，到家时，院子里已经是大呼小叫的一片，冯璜和余霜两人又是一个跑一个追，地上还散乱地扔着一堆柴火似的东西。

“冯璜他们已经回来了？”，碰上从后头过来的金氏杨娉开口叫她，“乔姨——”

“哎，娉娉，这是又把你给扔在了后头？最近村子里来来往往的外人不少，你一个人不要出去知不知道？”，金氏将人揽过去整理她的衣裳，“怎么头发还湿了，玩水了？”

“我想下河游水行不行？”，杨娉哈哈笑着抬手满不在乎的拢了一把头发接着说话，“我知道的乔姨，不是还有赵大哥吗？”

“你游一个试试？”，金氏作势就要敲人。

“金姨——”，赵璟上前一步叫人。

“哎，就你这一个靠的住的！”，金氏认真地看了他两眼应声，随即又转身看向依旧在打架的两人轻叱:“不像这俩，回来就闹腾！你俩这是又要比试比试？三天一大场两天一小场也不知道谁打赢了谁，什么东西这是扔的一地都是？”

看见有人出面余霜停下追赶，两步跳过来拽住金氏的胳膊摇晃，“金姨，您看，我要让他赔我衣裳！”

“哼，想得美！小爷没银子——”，冯璜不理会这边，脚尖从墙上借力一个鹞子翻身就蹿的没了踪影，却远远地又抛来一句，“娘，帮我赔她件衣裳——”

“……”，余霜气得狠吹一口气。

金氏倒是笑着应了。

“这是……野蔷薇？”，杨娉也笑，捡起地上的一个连着半截枝干的树根，“冯璜从山里挖回来的？”

“是不是他挖的不知道，反正就是这玩意儿把我的衣裳划拉成了这个样子的！小姐要种上吗？能种活？”，余霜大大咧咧的晃着衣袖上被蔷薇刺刮起来的毛边儿也从地上捡起一根来问她。

“能！”杨娉十分肯定，“这东西易活，现在种上一个夏天就能发很高，沿墙根种，让它往墙上爬。”

“往墙上爬？哈哈……这个好！”，顶着几人疑惑的眼神余霜犹自笑的不怀好意，似是想到了某些人再翻墙时被蔷薇刺勾住衣裳的场景，口中却一本正经，“往墙上爬好，到时候再开满一墙的蔷薇花！小姐，这些都包给我了，我去种！”

说完也不管衣裳会不会再被刮破，将地上的树根一个个捡了抱在怀里自去干活。

家里这些人不光冯璜和大梁小辉他们来去都是翻墙，匡二叔更是从未走过大门，就连程伯那么大的人和赵璟这种骄矜持重的来来回回也是直接翻墙，杨娉想象着这些人挨个被蔷薇刺挂到了墙头的样子就乐得不行，“看来以后得在后头开个小门，乔姨，我们去书房——”

“去吧，去吧，我去帮忙做饭，一会儿记得来吃……又把大嫂子和凌儿俩人扔灶房了这是！” 金氏无奈又无力的摆手。

“乔姨这都被折磨成什么模样了！”杨娉对着她的背影继续发笑。

想到了什么这是就至于乐呵成这样？赵璟忍不住就敲了她一下再喊了人往大书房走，“金姨和你母亲是好友？”

“嗯，好友，姐妹，一起长大的，乔姨比我娘大了几岁，跟亲姐妹差不多……乔姨刀马娴熟管家理事在行，我娘是什么都会什么都不在行，骨子里还有点诗情画意……我觉得我懒就是跟她学的，哈哈，你听说过有女子的嫁妆产业让娘家代管的吗，我娘就是，不仅如此，到后来我爹爹的私产都是让舅舅代管……”，杨娉慢悠悠的跟上他的脚步，“我们在那儿住的时日多，冯叔在杞州城做事的时候乔姨也一直住在那儿，所以我算是从小就跟冯璜很熟……哦，他还有个双胞胎哥哥，叫冯瑜，你不是知道？冯瑜哥哥比他靠谱多了，很认真，读书练功都认真，嗯，跟你很像……嗯，也不是很像，就那认真劲儿像……在京城，跟在金爷爷身边，金爷爷是我外祖母商行下的第一总管事，很厉害的，你在京城没听说过？”

“金瀚城，金老爷子，听说过，但未见过。”

“你这深居简出的……”，杨娉说了半截就笑，“我没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把功夫都用在读书习武上了，勤勉、执着……哈哈……”

赵璟无奈看她一眼扯回正题，“老先生给你留了什么课业？”

杨娉登时就苦脸，“小斐不在，你们也忙，老爷子是把教导人的功夫全用在我身上了……经史子集一样不落，原来三天一篇文，现在两天一篇，上次是赋，这次就是论……你知道论什么？论君子是有德者还是有位者？我说这取决于不同时期，除这两项外还是女子对其夫君的称呼，没错吧？嘿，老爷子说那是偏是俗，哼哼，我就不明白了，没有俗何来的雅？我说那‘未见君子其心忡忡’能当看不见？老爷子就翘胡子，哼！我觉得老爷子是看我头发比他多，嫉妒了，想把我熬成秃子！”

赵璟:“……”

赵璟揉了眉心又掩嘴角，最后看着她那比谁都多的一头乌发掩唇轻咳，“所以你还有功夫到河边看鹅，到山里抓狐狸，还扎了风筝同余霜出去放？”

“你怎么知道？”，被人点破了杨娉也不羞，呵呵笑着强词夺理，“劳逸结合嘛不是。”

“是，只是金姨说的没错，最近外头往来的人很多，记着别一个人混跑，更不许一个人去没人的地方。”

“哦，那你带我去？”

“好——”

这个时节的黑云山到了菜蔬最少的时候，新菜还没发芽，去年窖藏的却已经消耗殆尽，就是剩下几根萝卜也都已经糠的不成了样子，故而杨娉家的饭桌上除了肉以外能称得上“菜”的恐怕也只有豆腐、豆腐皮和豆芽，再不就是泡发的干蘑菇了。

“工地那边的饭都是怎么做的？”，杨娉挑着碗里的面条苦兮兮地皱眉说话。

冯璜也不抬头，将半盘子豆芽都扒进面条碗里，然后边往嘴里扒拉边含混不清地回答:“我们那边好说，都是属狼的，吃肉，两天一头猪，炖了细粉和蘑菇，一人一大碗，喂猪似的。”

余霜看着他的样子皱起鼻子，似是要说喂猪似的还能把你饿成这样，然后又抬头看向正慢条斯理的喝粥的赵璟问话:“赵公子，你们那边儿也光吃肉？”

不等赵璟说话冯璜便抬头白了她一眼，“没脑子！”

“嘁！”，余霜也翻白眼，便是被她姐拉了一把照旧回嘴:“反正比你的脑子大！”

那边桌上的几个大人根本不理会他俩这几乎天天上演的眉眼官司，倒是王婶子说了话，“今年及早的就开始晒干菜，不拘是野菜还是豆角、萝卜都切好擦丝晒干，到时候一泡就是一个青菜，晚两天山里的蘑菇发出来了，再让你叔去别村转转多收上些来，咱们都晒干了存起来……”

“对对对，婶子说的是！”，杨娉赶紧附和:“再吃豆芽豆腐豆干我都要变成豆子了！”

“吃豆子的是兔子！”，冯璜是瞅准一切时机打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