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哪到哪？二舅舅眼亮的很，几下就能被找到揪出来，家里藏不住我就往外跑，小舅舅爱出去晃悠我就穿上小子的衣裳跟他跑，再不就藏到来家里报账的那些个大掌柜的马车里往外跑……其实我的字写得差除了与频繁换师傅有关外主要还是跟我整天想着逃跑有关，坐不住，哈哈……为这个二舅舅就在芳菲谷里设了好几道关卡，没法子——”，姑娘很愁，喝了口茶接着说话:“跑不掉就只能对抗，我就故意背的慢，背完了说没背完，课业上故意出错，想着能少读几本，结果二舅舅直接提高了难度，一篇文章能涵盖很多方面，然后还不告诉我那东西都在哪本书上，大海捞针似的我读也得读不读也得读，他还跟家里人串通一气，写不好就只让吃我不喜吃的东西，穿我不喜穿的衣裳，黄色的跟米糕似的、绿色的跟豆虫似的，我看见就烦，然后……”

“哈哈……”，赵璟终是忍不住大笑出声。www.yaxuanshuwu.com

“不许笑！赵大哥你不许笑！”，杨娉想要捂他的嘴又怕唐突只能拉了他的衣袖再拉他的胳膊。

“好，不笑……那你觉得自己少学了吗？”

“好像也没有……”，杨娉摇头，很无奈，“为了藏为了跑我看了兵书，为了能跑得快我去学了骑马还学了功夫，为了过关卡还学了点机关术，为了找哪地方出错更像是真的还得多读一遍书……后来想想就觉得二舅舅是故意的——”

“再然后呢？”

“再然后学的就——”，杨娉快速咬住接下来的话，“没有然后了！”

“嗯？”

“嗯也没有，就是没有！”，杨娉坚持，坚持完又换了语气，“赵大哥——”

软绵绵的，让赵璟指尖发颤，“怎么？”

“……”，杨娉又傻笑，“没怎么，就想喊一声……”

傻姑娘，赵璟就又敲了她一下，“村民是个既整又散的群体，不像某个派别可以找出其中的带头人，也不像散众可以抓典型杀一儆百，他们的散与整，或许就在家长里短的一句话里或一件事上也或许在拐弯抹角的一点姻亲关系上，故而很难细分很难甄别，所以冯叔才摆出如此多的条框和利诱让他们对号入座。你方才先养鱼再钓鱼的说法也不错，查看其面对饵料的喜好和吃的多寡也是甄别区分鱼类的法子……”

“哦——”

“还有，我不催你用功，练字也不催。”

“真的？”，傻姑娘立时就有了精神。

“真的，但你还是要写，要到书房来。”

“我知道，我知道，我当然来啊，不来我找谁玩找谁说话去，我好不容易找到个心灵契合的人！”傻姑娘说的很是欢喜。

心灵契合？赵璟听的也很欢喜。

“赵大哥你真好！你马上就能荣升为我最好的师傅了！”

“你现在最好的师傅是谁？”，赵璟疑问。

“哈哈……就外祖那里教女红的师傅啊，她看见我就躲，然后跟我说只要我不碰她的东西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赵璟:“……”

赵璟暗自发誓自己永远也不去抢这个“最好师傅”的头衔。

俩人说的热闹，去花厅吃饭时就又成了最晚的一个，到时里面正一派挽留王奶奶的声音。

“王奶奶要走？怎么又要走？”，杨娉也不想她走，老太太爽利又和善，像自己的祖母。

老太太背过身去用大襟子拭泪，“傻孩子，奶的任务没完成哪能不去？端午，奶到端午就回，好闺女在家听你姨的话，好好吃饭……谁都不许留了，都好好吃饭！尤其这俩闺女，蹦来跳去的，更得多吃！”，老太太说着又转向了凌霜两个，“”

蹦来跳去？老太太的话让一众人都看向了余霜，屋里的气氛瞬间松散了些。

可不就是蹦来跳去，屋顶上、树杈上、墙头上哪里都出现过余霜的身影，活猴子一般。

“霜儿姐姐，我觉得你就是个行走的匕首，又冷又利又快，看谁不顺眼还能给上一刀子——”，杨娉一边在桌边坐下一边跟余霜小声窃窃。

“那你就是个行走的柿子，懒得走不动！”，冯璜耳朵尖，张嘴就说她。

“那也比你是那什么强，连走都不会！”

“杨娉——”，冯璜咬牙。

“乔姨——”，杨娉求救。

“冯璜！”，金氏凶人，“你再——”

“好好好，母亲大人，我的错，我的错！”，冯璜认错很快，认完了接着咬牙拖长了音调轻哼:“杨娉——”

“……”

这情形赵璟是见识了多次，没看见一般依旧不动声色的帮杨娉盛汤，余淩则是忍笑，余霜直接，当下便道:“小姐，吃完饭我帮你收拾他！”

这是又要来一场？杨娉都想笑。

余霜的功夫好，女子当中少见的好，又快又凌厉，说话也直也憨，完完全全的一个江湖侠女，十分投杨娉的脾气，可不知为何自打来了后就几乎是一天一场的跟冯璜打仗，有时候比武功有时候打嘴仗，那个热闹。

老太太在这边推辞了金氏给她预备的东西，回家后又将王婶子给她打好的包袱解开从中拿出一件深绛色的绸缎袄子来，“这件新的不拿了，等来这儿时再穿。”

“娘，你——”看着婆婆的举动王婶子面露不忍，回身从柜子里摸出一些碎银子出来用一块帕子裹了道:“娘，整银子不好花用，这些是我让富贵专门从县里换的，你贴身带着，吃用上别委屈了自个儿，等到端午，不，端午头一天，我让富贵一早就去接您……”，王婶子说着已经红了眼眶。

王老太嗔笑着拍她，“都当婆婆的人了，咋还抹泪呢！”

“嗯，娘，我和富贵商量着，这些年都过去了，如今家里，小叔他们家——”

王老太抬手打断了儿媳妇接下来的话，“这事你们两口子提都不用提，这是你爹临死前说下的，说了让他们一辈子不能回大王村，就是一辈子不能回！二子不当人可怜，当年偷摸地娶这个媳妇他心里就该有数！想想当年的事娘就怄火……桂花，你和老大好好的，仨孩子都好好的，娘就放心，这本来说好过了二月二就回的，因着大成的婚事耽搁了这半个月了，可不能再耽搁了，娘怕再耽搁下去那个不省心的再生事……娘得去盯着他们，再好好教教大宝，那孩子根儿正，不像他那个娘，等他再大大，成了亲，把家交给他，娘就回来养老……”

这一番话让一向爽利的王婶子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握着老太太的手不断地摩挲，忽闻外头传来杨匡那特有的咋咋呼呼又憨憨实实的大嗓门，“娘，哥，嫂子——哈哈，娘，我来了——”

王老太顿时喜形于色，拍拍儿媳妇的手赶紧迎了出去，王婶子对这个憨憨乎乎又很有本事的义弟也很喜欢便忙忙跟上。

看见婆媳二人从里屋出来，杨匡憨笑露出一口白牙，络腮胡子随着灯影乱飞，“娘，嘿嘿……嫂子，哥还没回？二小子走之前也不知道跟我说声，回来我揍他！嘿嘿……娘，明天我去送你，嫂子我饿了，有吃的没？”

“哎哎，有，有，桂花快去！”，王老太笑呵呵地应着，拉了杨匡的手，“你哥在后头跟冯先生说话呢，你没去？送啥送，不用你送！”

对于娘俩这一向头上一句脚上一句的对话方式王婶子早就适应了，当下也不多言，打了声招呼就去灶上忙活吃的，因为一直都在后面一块吃饭，这边灶房只有些普通的米面和鸡蛋，王婶子快速盘算着，揉了面擀了面条又炒了几个鸡蛋。

堂屋里，杨匡拉着王老太的手，颇有些委屈的说话，他也听说了王家早年的事，知道没法阻止老太太离开，便一遍一遍地说想吃老太太烙的饼了怎么办？想吃老太太包的包子了怎么办？听得老太太心里很是不忍，觉得自己养了两个儿子都不如这个认下的干儿子贴心。可不嘛——老大是个只知道干活的闷葫芦，老二是个被媳妇哄得团团转的缺心眼儿！

娘俩说着，王婶子端了满满一大海碗的面条进来，上面盖了厚厚的一层炒鸡蛋，金黄与雪白与烛火相辉映，香的人直流口水。

杨匡嘿嘿笑着接过，一边大口地往嘴里扒拉一边听老太太念叨，“明儿你可别来送，娘到端午就回，你可要听你大哥和冯先生的话……啥时候饿喽想吃喽就来找你嫂子，让她给你做……”

杨匡不住地点头，不知道是不是被面条的热气熏得，他只觉两眼热辣辣的，吃完了一抹嘴，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来，舞舞喳喳地打开竟是两个黄澄澄沉甸甸的大金镯子，“娘，嫂子，这是我托金夫人给买的，你们一人一个，我觉得有点轻、小气，嘿嘿……可金夫人说太沉了不好看……”

婆媳俩都被眼前的大金镯子晃花了眼，愣怔半天又猛地同时笑出了声，王老太赶紧帮他把布包再度包起来，“我和你嫂子都不戴这个，你好好收着，将来留给你媳妇！”

杨匡不依，大手抓起镯子就套在了老太太的手腕上，又将另一只强塞进了王婶子手里，“这是专门给您和嫂子买的，小，就是小了点！”

他觉得金夫人的话不可信，怎么能说这镯子是金铺里最重的呢？一准不是！哼，下次再买东西不找她了，找霜儿那丫头，对，那丫头伶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