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成点头，“那些东西要再留出一部分给那些庄户们送去剩下也就没多少了，我二十七八的再回来，库房这段时日放东西放的……我得把库房规整规整……反正家里这边儿也没啥事，用不上我。m.cqsmsem.com”

“大成哥自己看着安排，只是别晚了回家来领银子就成，冯叔的红包可是都预备好了。”

“那，那个……”大成看看杨娉再看看金氏有些不自然的摸了好几次鼻子才接着说话:“那个，有身衣裙是璎珞做的，她说，说娉妹妹若不嫌弃就试着穿一回。”

“璎珞？”杨娉诧异，看看金氏又看向大成，看见了他穿在脚上的一双厚底革靴，剪裁得宜、针脚细密侧面还绣着宝相花，很显然不是王婶子的活计，莫非？

“嗯，她说以后会做的越来越好的……”

“哦，我知道了——”杨娉故意拖长了声调，“那你别忘了替我也谢谢她！”

“……”

“是肖娘子那小闺女儿？”金氏拍了杨娉一把也笑起来，“那闺女我见过，人长的好看，想不到针线也这么好，什么时候给你娘，和我也做件衣裳？”

大成蓦地脸红，慌慌忙忙起身叫了声金姨，然后闷头闷脑地扔下一句“我去找冯叔说话”就跑了，留下杨娉笑的更欢。

金氏摊摊手，“我没说啥啊，这孩子慌慌啥呢？”

杨娉看着她想眯起眼睛笑，“乔姨你还想说啥？”

都让人家给王婶子做衣裳了，你还要再说啥？

璎珞那姑娘杨娉也见过，圆圆的脸，个头随了她娘娇小玲珑的，独一双大眼睛咕咕噜噜的见人就笑，很是讨喜。

金氏煞有介事的点头，“这倒是个好姻缘，不错，不错，丫头学的也不错，会理铺子了年后再学理庄子。铺子整装，主要在点子和看账，有一个好掌柜就有了七成的胜算，庄子就拉杂了些，庄户乱出息也乱，光有一个好庄头可不行……脑筋又跑了是不是？”，说到最后金氏就抬手敲她。

“哈哈……没跑，没跑，听着呢！”，杨娉转过身来蹭到她肩上撒娇，“学完理庄子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学了？乔姨——这些东西太啰嗦了，还不如学功夫背医书，嗯，写字写文章也比这强……要不乔姨您把管家管铺子管庄子的法子写成册子给我看，我背下来行不行？”

“什么乱七八糟的，背下来，这都是要上手的东西只背下来你就会了？”，金氏哭笑不得的捏她的脸，“还写字写文章？你告诉我小璟都是怎样教你的。”

“怎样教？”杨娉顿了下才出声，“就那样教啊，能让我耍赖的先生都是好先生，能被我逃懒的师傅都是好师傅……啊，乔姨——我保证学好行不行？真的，老先生都说我这段时日进步匪浅的，字长进了不说连文风都变了不少。”

“行，行吧——”金氏无奈应了，抬手将人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起来，起来，我去把过年这几天要穿的衣裳给你理一理去。”

“二十三糖瓜粘……”

到了今天，这年算是迈进去一只脚了，学堂那边给娃娃们都放了假。

孟老先生大发慈悲地只给杨娉留了一篇文章，字画都让赵璟看着办，却给他们几个留了三篇文章一幅画外加一本字帖。

老爷子说了写不完画不完练不完就吃不上过年的饺子。

杨娉很高兴，那几人却被关进了大书房，一边苦着脸眯着眼睛从密密匝匝的书架上搜寻所需的资料一边不时地耸耸鼻子嗅一嗅隔空飘来的香味儿……

第一天，炸鸡炸鱼炸酥肉，麻叶麻花和糖糕……焦香钻进墨汁，被小楷狼毫蘸着浸透了纸背；

第二天，肉包素包豆沙包，锅盔火烧和油卷……热气蒸腾、麦香悠悠成就了几幅画作；

第三天，猪肉羊肉和牛肉，鸡肉鱼肉和鸭肉……肉香缱绻，融化了冰凌也激发了想象，小伙子们文思泉涌，妙笔生花，写出来的字也是游云惊龙、钢钩银划。

赵璟头一个尤显闲适的走出书房到楼上藏书阁去寻那个被他留了字画课业的学生，“还差几张？”，赵璟说着想伸手去翻桌案上那一沓写好的纸张却被杨娉提前半息趴上面挡住。

这样子，一看就知她是又胡乱的写，赵璟有些无奈地揉揉眉头在一旁坐了等着她自己挑选勉强能够上交能够入眼的课业，不料那姑娘竟然抽出最下头的那张来很有些得意的道:“给你的生辰礼物！”

“……”，赵璟疑惑然还是轻轻接过。

“说好一起过生辰的，难不成赵大哥忘了？后日是我生辰！我自己琢磨的，好不好看？”，姑娘兴奋的说着，半路又换了语气，“不好看你也不许说，我都练了半天了，这是最好的一幅！”

心头“嗡”的一下热意四散，赵璟定了神色去看，但见上头用她喜欢的笔法式样写了十个大字——

“岂不罹凝寒，风霜有本性？”

“是啊，好看吗？我把垂笔按照松柏的树干写的坚劲苍朴，又把转承处仿照它的枝叶写的婆娑遒劲，还是你说的书画一体，不求形仿只求神若，寓意于形……”

姑娘起身靠近他伸出手指沿着笔画盘旋滑动，赵璟只觉得那手指一下一下的拂过他的心端，心头的热意随着她的手指四下游走，半天后才调过气息点头称赞，“好看！”

“就只有两个字？！”

“你今年的书画课业都过了，如何？”

“哈哈……真的，赵大哥你真好！”，姑娘当即就拍了桌子，“我还差七张，不写了！”

差七张？我一共给你留了十张，赵璟失笑，伸手挡住她兴致勃勃的去收拾桌案的手提过笔来，“不是一同过生辰，我也送你一幅如何？”

第四天，炒花生炒核桃炒松子……王启已被折腾的麻木了，闭眼沉思的间隙隔着两处院子都能听见果壳在锅里噼啪爆开的声音，上午小斐走了下午冯璜也走了，大书房里只余他。还有一幅画，快了，快了……冯璜不仗义，画啥？就画最爱的那匹黄骠马吧！明日娉妹妹过生辰，礼物还没准备怎么办？瞄了眼里屋那头，老先生不在，去偷了他那盆水仙花！

第五天……

年二十八，大成归家，还没喘口气就被冯先生抓了壮丁，没办法，自己的儿子被程伯使唤着去安排山里那些人过年的事去了，自己只能使唤别人的儿子。

金氏带着杨娉打点了给里正和村里一些老人的年礼让小斐和王启去送，王奶奶婆媳两个整治吃食蒸花馍，王大叔带着大梁和小辉扫尘，赵璟整理大书房……一时间人仰马翻。

唯孟老先生一人溜溜达达，忽闻两位李夫子在学堂门口支了摊子帮村民写对子，便也凑过去挥毫泼墨了一把，山里人虽不懂品鉴但也知道孟老爷子是学问大家，捧了对联回家不舍得贴门上让风吹雨打，便净手烧香悬于正堂，让刚识字的小孙儿一字一字的读了，一脸的与有荣焉，再教导儿孙们说这是传家宝要敬着守着，完了还得回来求两副李夫子的对子贴门上。

山里人胆小但更朴实，不说之前给他们活计让他们挣银子，只雪灾后低价卖予他们粮食和打狼救下村里人性命的事也让他们说不出二话来，这样的年景还有这样的好日子过，可不全靠了人家？于是，没多有少，半筐子鸡蛋、一篮子核桃再不就一抱柏枝和一捆芝麻杆，就这么流水似的进了杨家的院子。

金氏和王婶子就开始忙活着迎来送往，收下东西，转身便在篮子里放上一块肉、一碗丸子或者几块糕点，不管怎么说回的比送的多就是了。

及至晚间才算忙完。

年二十九吃过早饭，几人未及抬腿便被金氏留在了灶房——包饺子。

赵璟包揽了摁饼子的活，杨娉就凑一旁堂而皇之的拿面捏鸭子捏兔子，嗯，有人指点真好，鸭子会游兔子会跑。

冯璜看了几眼哼哼几声又转悠了几圈才找到自己想干的活——揉面，抱起面团当成胶泥摔，那样子，让杨娉直笑他该去瓷器作坊做大匠。

冯璜接着哼，接着摔。

一个多时辰过去，一笸箩一笸箩的饺子便被搬到外面冻了起来，王奶奶叮嘱王启看住别被猫儿偷食，却见王茂才像被狗撵了似的往这儿跑，大梁缀在后头，大梁没撵他，是他趁大梁转身关门的空当闯了进来。

“大婶子我找冯先生他在哪屋？” 跑的快的人说话也快，不等王奶奶应声就自己掀帘子进了屋。

“怎么了？”起身鱼贯而出的人都停住了脚步。

“唉，别提了！”王茂才自己寻了个凳子坐下，一把扯掉皮帽子抓在手里扇风，叹气摇头，见半屋子人都一脸疑惑地看他方才反应过来，“你们不知道？合着你们家这大半天就没有人出门？”

冯先生指给他看刚包好的饺子，“你家不包饺子？”

“包饺子？还包啥饺子！”王茂才拍大腿，“小张庄好几口子人还在我家蹲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