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哥你要做什么？”，杨娉起了身看着他收笔。m.jingsiwenxue.com

“收起来……我同你再画一幅，营建样式图不必如此讲究，且一幅也不够，除了整体布局还要有细部详图，机关、密道不必画，到时我直接带人做，不仅这个还需要夹道夹层，都不必体现在图纸上，但机关岗哨设置的位置还要再看看，不能只能看着外部还要顾及到内部几个重要的地方……”

“啊？！”，杨娉又喜又惊，“开春动工还能来得及？莫非你要现在去山里踏勘测量，可到处都是雪，很危险。”

“无妨，不测量，估量。”

“估……可是……”，杨娉想阻拦，可看对方的样子便知阻拦无用就改了口:“那行吧，冯璜熟悉路让他带你去，大梁哥的功夫也好，叫上他，到了山里再让忠叔和匡二叔他们给你帮忙……当心……”

“放心，只我和冯璜两个就可，绝不会成了熊大哥的盘中餐。”赵璟又笑。

这幅图被赵璟收了，收好后去找冯璜说这事，冯璜咬牙“暗恨”那傻妮子自己往人家的陷坑里跳，但到底没有像上次那样故意刺挠人，嗯，他是个能区分正事与非正事的人！

半情愿半不情愿的回房拿了当初随走随画的草图和他一道收拾了东西出门，到了山上开始做事时又似是忘了这人对那傻妮子“图谋不轨”的事，一一指给他看了几处之前看好的要布置机关岗哨的地方后还带人翻了半个山头去看了当初他和杨娉找到的那个水源地。

莽莽苍苍的雪山林海，只向阳处的立石侧面能看出它青黑的本色，林子边缘的灌木处大约是被何种小兽给扑腾的倒略显了两分凌乱的生机。

那道浅溪早就被积雪覆盖的看不清模样，冯璜心疼被闷在下头的鱼。

“这里的鱼不错，肉细有韧劲刺还少，反正那傻妮子喜欢——”，冯璜说到半截又顿住，看了眼对方的神色后改口:“瞧不上这水？我也瞧不上，可杨娉说这里冬天吃雪不吃水，打井不可行，这又是最近的一处。”

赵璟不说话，伸手接了他手里的草图。

冯璜偏了头去踢脚下的雪，他就不愿意看他这个样子，多说一句话能怎样？累死？跟那傻妮子在一起时也没见你少说！

动作大，雪被扬起了半人高，灰色大毛的外氅也随之如风帆一般飘过挺拔俊俏的脸庞又飘飘逸逸的斜过半个肩头，露出里面霁蓝色束着黑色腰封的锦缎劲装，尽显不羁和潇洒。

赵璟突然看向他笑起来，笑的冯璜把再要踢雪的脚转了个弯朝他踢了过去，赵璟却似早有准备，侧身躲过的同时跟着也出了手，化掌为剑斜刺里袭上了他露在披风外头的臂膀。

草图被掌风旋起，纸鸢般凌于两人的头顶，快落下时就被扇上一下，再要落下时就再被腿风裹带起一次，飘飘悠悠的竟是一刻钟过去仍安然地悬于头顶。

草图下的两人，移形换影，袍角带风，风扬起雪，雪再化成雾，雾影中的人凌厉的想让对方改了主意，沉稳的是认定了心思毫不退让。

你来我往间竟是不相上下，山风看不过抱起草图往浅溪上飘，两人又一致丢下对方同时出手去捞。

冯璜快了半步一手抓住纸角一脚踏上冰面，溪水上冻后下头的水位下降，边缘处就出现了斜坡，斜坡与地面剥离竟是出现了裂缝。

裂缝被雪遮掩两步以外竟是一点都看不到，“咔嚓”一声就要被陷住脚的瞬间被赵璟抓住胳膊拽上了岸。

冯璜别扭，别扭下还是道了声多谢，然后又把草图递与他，“咱们是平手——”

赵璟接过，“不必，你比我快！”

“你比我稳。”，冯璜的别扭少了些，打完后你的衣裳纹丝未动，我却是连另一个肩头也露了出来。

“这是哪条河？”

打过架的两人再往前走时竟是肩并了肩，为何会这样？冯璜也不知。打过几次了？三次了吧，头一次被罚一同抄书一同一天不吃饭，然后对方指教了自己几次功课，自己请他喝了两次酒；第二次是在外头林子里打的，打完后一个坐在树杈上一个站在树底下说了一个时辰的话，主要说的是对方的功夫，相互佩服又相互指教；第三次是一同值夜时在雪地里打的，月照着雪，雪映着月，很美，那次出力大，打完了又一同躺雪地里看了半天的月说了半天的往事……

这次……行吧，该干活干活该打架打架，冯璜如是想，随即就回答他:“就青涞河啊，流经村里的那个，别打这河的主意，图上画的近，实际挺远，关键还隔了个山头，石头山！”

“山后有谷？”

“……有，不大，大约是这个的一半，你想要做什么？跟你说这山谷可是那傻妮子连续跑了十几天才选中的，就你躺床上昏迷那会，白天爬山晚上还要去给你诊病，哼——”，想起这个冯璜就上火。

赵璟的心似被热水冲过，手指轻捻几息后才堪堪收住，“该趁枯水期在那处修一个水库，一来调节青涞河的水位，二来保证山中用水，这道溪……该是山中雨水雪水汇集的吧，旱季不保准。另外，就近引水的法子是没错，但不能没有回流，山谷地势低，一遇山洪就是大祸……暗道也不能设在此处，两山之间又遇涧水，平时无妨，但一旦被人识破就是死路……”

“你这——”，冯璜先沉吟着点头，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又笑起，看热闹一般，“否定了这么些，不怕小妮子跳脚？”

“这次我执笔，你搭手！” 赵璟也笑，笑完就抬步。

“嘁！”，冯璜又踢了一脚雪，踢完了还是跟上。

重新开笔，地点换成了藏书阁的大案，一黑一红的两人共同执笔一个画屋舍仓房一个画山石草木，冯璜就拎了个镇纸在对面看，监工似的。

怎么说呢？感觉像是比之前顺眼了点，冯璜为自己的发现吃惊，但依旧没有放下手里的镇纸。

布局图画完，冯璜开始参与琢磨和被教授固防之事，杨娉就被赶到了大案的另一端去写字。

嗯，还是这样看着舒服。

芳菲谷让镖局送来的东西到了，满满当当的堆了一屋子，杨娉也顾不上收拾，只摩挲着小宜儿特地捎给她的一匣子小点心心里漾开了花，外祖母的信上说宜儿对治疗适应的很好，人长高了，还跟着徐小三儿一起上了学，学的怎么样不知道，反正压在点心盒子上面的那封信里的字写的是人鬼莫辨。

那边，王婶子搂着玉莲让人捎来的一个箱子一样一样地翻捡:哎呦，这是给她奶缝的坎肩，摸一把又厚又软；这是给她爹做的鞋袜，咋用这么好的料子，忒不会过日子了！还有给自己做的衣裳，闺女的活计好了这么多，针脚细密平实绣的花儿都快要开了……

杨娉姐弟也准备了送给外祖的东西，程伯说镖局那边去往芳菲谷的车队因故要推迟一日，杨娉便在灯下将准备要捎带给外祖母的几个箱子又打开查点了一遍。猛地，箱子底一个卷起的卷轴闯入她的眼中，打开看了两眼后登时就火冒三丈，抄起披风直奔隔壁，见里头漆黑一片便转而直奔大书房。

“杨斐——”，进了院子杨娉就开始喊。

小辉几个闪身从藏书楼的屋顶跃下，“小姐，找小公子？”

“他在书房？”，杨娉脚步不停。

“啊，没，在后头……”，杨娉的样子让他有点摸不准状况便仔细道:“在赵公子那，后院，东厢，我带你去？”

“不用！”，杨娉说着已经消失在了通向后院的甬道上，然到底顾及着孟老爷子她没敢大喊，三步两步地靠近东厢抬手就敲门，“杨斐！”

“我姐？”，小斐放下书疑惑的抬头，“这个时辰，她怎么到这儿来了？”

赵璟起身开门，未及开口便见一道红色的影子从自己胳膊下钻了进去，待回身去看时见那影子已经抡起手里的卷轴抄小斐打了出去，口里嚷嚷:“我让你画我的画像！我让你画我的画像！你看看你画的是个什么东西！就这样你也敢送到芳菲谷去！”

被打的人先是没反应过来，挨了两下后才跳脚，“姐，东西不是送走了吗，你是怎么见到的！”

“还我怎么见到的，我见不到你就这样毁我形象是不是？你说，你前两年是不是也把我画成这样给了外祖母！”，红色的影子一边打人一边转头命令赵璟，“赵大哥，关门！”

赵璟就听话地关上了门，顺手还上了闩。

红色的影子又开始绕着桌案打人，屋子不大，一个跑一个追，整个屋子登时就装满了人影，赵璟就立在门口安静地看，他觉得此刻这姑娘生动的若一只在林间蹦跳的红狐，狡黠灵动又热烈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姐，姐……外祖和舅舅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你长什么样，我就是简单画画……”，小斐开始讨饶，“姐，我画技不好，但我认真画了，真的！”

杨娉反客为主的在书案后坐了，“再知道也搁不住你三番两次地这么画！你认真画了还画成这样，你要不认真岂不是得把我画成村东头的大花？我说为什么外祖母和舅母每次都让人给我捎来一箱子一箱子的衣裳，合着缘由出在你这里！你画不好就别画，或者我自己画不行吗？还是说在你眼里我就长得真跟那大花似的？”

“不不不，姐姐花容月貌，是我技艺不精！姐，我错了，以后我不画了！不不，我学好了再画，是赵大哥，是赵大哥没教过我画人，真的！”，小斐继续保证，不忘了偏头给赵璟使眼色，“对吧赵大哥？”

原是自己的错？自己这是被拖下水了？对还是不对？

被唤醒了的人忍住笑胡乱的想着抬步回到书案前，先提壶斟了盏茶递给她又说话:“是，我还没教他，马上教。”

“哼！”，姑娘接过茶碗就对他哼了一声。

这是真被拖下水了，赵璟想着就又赶紧补上一句，“小斐悟性高学的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