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程伯将人扔给了前来接应的里正和王富贵后又去而复返，春生也带了十几个人举着烧红的铁钎子投入战斗才让形势逆转。www.pantays.com

眼看情形不对，狼王毫不恋战，几个跳跃就脱身到了安全的位置，将嘴趋近雪面发出一声低沉又粗糙的嚎叫，而后更多的狼从搏击中退出，一边回应着一边向着青牛被驱赶的方向奔窜……

冯璜又往前追了一段便被程伯喊住。

明明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王茂才却感觉像是经过了半辈子，入眼便是一片片的殷红，空气中弥漫着火烧皮毛的骚臭，树干上被扯掉的树皮东一条西一条的耷拉着，露出白森森的皮肉，火把照过，越发让人感觉毛骨悚然，他惶恐的半天说不出话来，面如土色般傻愣着看程伯挨个检查倒在地上的狼。

程伯在林间搜索，时不时地在某条狼身上补上一刀并安排人将尸体拖走，完了又叫了两个人过来铲雪将地上的血迹掩埋，随后又蹲下身去检查单石头的伤势。

“带他去咱们家，清洗止血。” 程伯喊来仍在林中搜索的小辉，又看向王茂才说话:“剩下的茂才看着安排，这孩子伤得不轻我带他回家处置。”

“啊？哦——好，好！”王茂才这才回神，“有劳程老哥，剩下的我来，我来！”

死狼被拖到村口，大伙数了数共二十一条。

忙完的几个人洗漱更衣后陆续回到花厅，原是王奶奶在给杨匡烙饼的时候又同王婶子一起给这些刚出了力的人一人下了碗肉丝面。

“这些人，唉——”，冯璜鲜少的这么发愁，说了半句又接着吃他的面，几口下去后又捅了下碗底接着道:“百十来条狼，只咱们几个就能全部处置，这个费劲！”

“处置它做什么？吃狼肉还是要狼皮？”，杨娉闻言在一旁笑他，“你以为打的是狼，实际上——”

“什么？”

“你不明白？真不明白？笨死你算了，自己想！走了，走了，都什么时辰了？赵大哥你不吃面？走不走？”

杨娉说着起身就走，两步之后又在冯璜愈加疑惑的目光里回头一本正经的说话:“我已经猜到了明日的课业你想不想知道？”

“……什么？”

“打狼者说！”

看冯璜皱眉，杨娉撒腿就跑。

这姑娘，出了花厅赵璟就笑她，“又故意气人？走了，送你去后面。”

“气一气就能气聪明了！怕有狼窜进了我的院子？”杨娉先是闪起了亮晶晶的眼继而又打了个哆嗦摇起头，“不会真有吧，赵大哥你别吓唬我！”

“现在知道怕了，先头是谁新奇的要去看看的？”

“怕？也不是怕，就是那东西太丑了，看见长得丑的东西我就觉得难受……嗯，就是不想再看第二眼……赵大哥你教我箭术好不好？”

“箭术？”，这懒得难受的人还有主动学某样东西的时候？赵璟不信，偏头看了她几眼又看向她的胳膊道:“为何想学箭术？你臂力不够……”

“哎呀，我不去打狼，残月如弓、挽弓如月，我就想比比是残月好看还是我挽的弓好看……行不行？”

这也可以比？赵璟继续笑，笑过就答应了她，“现在太冷，等天暖了教你，寻一把轻些的弓……”，待走到连廊的尽头时他却是又停住了脚步，“过会再进，等金姨忙完过来陪你，狼那种东西报复心理极强，你的功夫一般，无事不要去招惹。”

“我何时——”

杨娉分辩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对方的一个眼神给堵在了嗓子里。

就这样微眯了眼，似笑非笑，你心里想什么他全都知道的眼神。

再加一声轻“嗯”，杨娉就知道下面的话不用说也不能说了。

哼！真把自己当成师傅了？杨娉就想跳脚，跳到半截又忽生促狭，“你我都不怕还会怕狼？”

“……”，这傻姑娘，这都是什么话！

“明日写字一个时辰。”

“啊？”，杨娉顿时哀嚎，“怎么就从张数变成了时辰！”

“惩戒——”

……

接下来的两日，冯璜在赵璟的辅助下写了一篇《打狼者说》明白了程伯带着全村人打狼的缘由；王茂才带着村里几个年轻人送来了二十一张硝好的狼皮；东南隅几家打狼没出人的人家被族里几个长辈叫到祠堂好一顿臭骂，完事后还让他们家的男丁在祖宗面前跪了两个时辰；老单家那娘俩被要求关在家里仨月不能出门……

因着闹了场狼灾余下的日子倒是溜的飞快，杨娉的图纸终于出了大样，可那模样——她想撕又不舍得撕。

期望的周全，细节处却无法做到周详。

山寨的营建不能从外头找有经验的匠人，可山里那些人，那些人抡起镐头砸石头行，拎起斧头砍木头也行，但对营造中的泥瓦木工勾连搭扣却是一窍不通，所以图纸就要详之又详。

房屋还好，反正木材石材都不缺大不了就像粉坊那样往最简了处设想，不求美观只结实耐用就好，便是梁檁门窗斗拱圆柱之类的精细活也可以在外头让人做好运进山里。

固防却不行，且不说现下大雪封山无法实地踏勘，便是能，固防是为最密事外头的人也一个不能用。

此一道上冯叔不懂，程伯略懂但不会绘图更闹不清细部的构件，舅舅可以，但这些东西与房屋不同，除了技巧还需要因地因势而为，舅舅未到过现场总不能让他凭空设想。

杨娉就发了愁，咬着指甲琢磨了半天后穿了外裳去大书房，嗯，练字！

到时，她的师傅已经看了快半个时辰的书，“师傅——赵大哥，弟子失礼，来晚了！”杨娉学着男子的样子嬉笑着拱手行礼。

赵璟想说能让你主动说起失礼当真不易，待看见她手上沾染的墨迹又笑，“作画忘了时辰？”

“作画？是，哦，也不是——”，杨娉坐了他旁侧的椅子，坐下就趴到了桌上，跟没睡醒的小狗似的。

赵璟放下书等着她往下说。

小狗趴了一会儿果真主动开口:“赵大哥，打狼那天，那个很能吃的匡二叔，你知道是什么人了？”

这是要同自己说家事？赵璟压下欣喜仔细点头，“杨家的旧将？”

“是，我在山里安置了他们。”，小狗抬起头来直视着他说话，“偷偷安置的，都是当年的零落之人，有些归乡后被人指指点点的生计艰难，有的本就是家兵家将没有户籍没有田地流落成匪，更多的还是伤残之人……”

赵璟虽已猜到了大概但仍旧为这姑娘的作为震动，更为这姑娘主动跟自己说起这事激动。

“此事艰巨崇高，你如此而为着实让人敬佩！”他敛了神肃然说话。

“停停停，我一听见这样的话就觉心虚……”，姑娘却是笑了起来，狗爪子凑近了他些促狭道:“你会不会向有关之人告发我？”

“有关之人是你吗？”，赵璟也笑起来说话，“或者我也出一份力让人把我也捎带进去可好？”

“好啊，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姑娘欢喜的拍起了桌子，“赵大哥，你教小斐格物，那说明你懂机关术对不对？我画了山寨的布局——”

“山寨？”，赵璟为她这名字皱眉。

“啊，不当土匪，当也行，那我就是山大王了……哈哈，是个山谷，还没起名字……房屋还好，虽然当时踏勘测量不详许多细处不完备但不求精致耐用就可，可是机关、岗哨、地道、密室什么的我是真不会，赵大哥——”

“去将图纸拿来。”他主动应承。

“真的？太好了！”，杨娉欢喜起身，跑了两步又回头，“不用写字了？”

“晚上补。”

“真是比狼还狠！”，姑娘说完就跳出了门，比被狼撵了都快。

傻姑娘，赵璟对着她的背影轻笑。

图纸拿来，赵璟吃了一惊，八尺的宣纸，不仅用工笔画了各样建筑还将周遭的山石林木都画了进去，山石凝重林木坚劲屋舍俨然，笔墨颖秀、章法灵活。

这是营造大样？这要配了诗词都可以叫做名胜图了！

“画了多久？”

“二十日……”姑娘伸出两根手指，“这一幅二十日，之前的毁了几幅，还有几幅不完整……”

赵璟突觉心疼，为这傻姑娘执着于某事又默默的做某事。

山寨，暂且先叫做山寨，依整个山谷的地势呈中间阔两头窄的“舟”形布置，有水沿南侧山脚贯穿西东，又在东头窝了一方水塘，东西两端两条路一明一隐都设了瞭望塔。中间最宽处是议事厅、演武场、饭堂、药堂、磨坊等人群活动量较大的地方；西段隐蔽有一条密道与外界连通被设定成了居住区；东段山石较多，设了马场 、仓房和料场……

“寨子以大山为依托布局紧凑，且与村子隔山守望，各处屋舍布置亦合理，出入通道、水源……都可，是个绝佳的防守之地，建成后即便不能说是铜城铁堡但也称得上是一处世外桃源了……”，赵璟放下远山近水看起屋舍的布局，一边看一边说，吸取之前的经验，先认同，认同之后接着说:“西端密道的位置应当换换，避开水源，只东西两个瞭望处不够，南北还应再置一个，仓房的位置需调一调，下风处走水时易被牵连……机关也不能只设在外头，议事厅、马场、仓房都应当有，且只能让少数几人知晓……”

“你初时是只虑及了大山，大王村是捎带的？”，看到山谷和村子之间被虚化的留成了作坊的一片空地后赵璟又笑。

“神算子啊！”姑娘又趴到了桌子上开始哼哼，“是不是又白画了……可我不舍得再撕了怎么办？”

“不撕！”，赵璟提了笔题字:“西山何其峻，层曲郁崔嵬。零露弥天坠，蕙叶凭林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