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惧之后的杨娉也不跟人道谢紧着就冲冯璜出了手，冯璜也被吓的不轻哪还敢还手，躲了几次后又怕对方再被滑倒便直往赵璟身后藏，双手合十不住口地念念，“娉大小姐，娉大姑娘，娉妹妹，亲妹妹，我错了，我错了，千万别让我娘知道！赵大公子，璟大公子，你说句话，快说句话啊……”

“呵，现在想起求人来了！”，杨娉冷哼，“你不是跟人不对付吗？”

“我哪有？”，冯璜似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赵璟后又道:“黄羊还是刀鱼你提，随便提！”

“两个都要！”

“姑娘，大姑娘，现在大雪封山……”

“乔姨——”

“好好好，妹妹，我应，我全应还不成吗！”，冯璜举起双手无奈应下又再次看向赵璟，“璟大公子给说句公道话，这事能全怪我？”

赵璟全程只含笑静静地看，便是杨娉说那句“你跟人不对付”的时候他都无甚异常，此刻被冯璜问着方认真地看着杨娉说话，“他吓唬你是不对，你那样走路也确实危险。m.churuyunkt.com”

“哼——”，杨娉白他一眼轻哼，“那是你不知道我走冰有多好！”

“嗯，好，好的可以从凌波微步到四脚朝天！”，冯璜不怕死地继续说话。

“冯璜！”

杨娉还想出手却被赵璟拦住，“好了，我信你……走了……”

“赵大哥你也会走冰吧，改天咱们一起啊！”，杨娉就着他的手收回张牙舞爪的胳膊又瞟了眼后面的冯璜道:“不像你，自己不会还嘲笑别人，鱼、羊一样不能少，否则我就告诉乔姨！”

“告状精！”

“惹事精！”

“……”

两人一路吵闹着往前，赵璟走在中间，时不时地还要调和一句，却是刚进花厅就被冯先生逮住，“丫头你过来，叔跟你说个事——”

看吧，想逃都逃不掉！

想起在路上因为被冯璜耽搁没询问成赵璟的事便转头凶巴巴的瞪了两人一眼。

赵璟觉得好笑，冯璜觉得莫名其妙。

“何事？”，杨娉装傻，“乔姨，我饿了——”

“行行，我说，我说，冯叔，我知道您要说的是什么事，外祖母在信上跟我说了——”，看冯先生又要被惹的再吃一块红烧肉解气的样子杨娉赶紧开口:“其实吧，我真不是怕张扬，就是觉得这个时候买庄子有一种‘趁人病要人命’的落井下石之嫌，哈哈……日后再被人翻出来……有人能因为没地没粮拎着搞头把庄稼给咱们砍了你们信不信？不仅砍庄稼还能砍人！你们是不知道这北地的民风彪悍到了何种程度——”

“再彪悍能比得上你？”，冯璜记着先被人威胁又被人莫名其妙瞪眼的事，拿起筷子小声回嘴。

“你这孩子想的着实是多了些，这买卖哪，都是有赔有赚，消息和条件也不可能随时都对等，他们若不是真的转不开也不会选择这时候出手，日后会有人拈酸吃醋说几句风凉话也在所难免，但知道底细的人一定明白咱们这是在帮他渡过难关。”

赵璟却是未等她问就主动接过了话头，“冯叔说的对，娉妹妹你确实是多虑了，我虽不事稼穑但也知道连续三年雨水不丰意味着什么，收成大打折扣是一定的，弄不好那些庄户都得饿肚子，这一场雪灾，庄子受损的也很严重，光是给庄户们修房子就是笔不小的开支，所以你这时候买庄子看似占便宜实则是吃亏了，这事知道内情的人心里都明白，不知道的都是不相干的人，又何必在乎他们的想法？”

“对，对，赵公子说的对！”，王启停下往嘴里扒饭的动作也看向这边，“那个难民棚就安在白马山那边一个庄子边上，昨天我和冯二哥进去转了一圈，你们不知道里头破破烂烂的那个样子……猪圈羊圈都塌了，屋子也塌了不少，人都和猪样一同住窝棚……太可怜了！”

“姐，你要是怕将来有人找事儿干脆就把价钱给的略高一些，再把庄子的现状都写进契约里……”

“不就是觉得趁人之危有失君子之风吗，反正我也不打算做君子，要失也是失你们的，赵大哥既然说是做善事，那以后有无赖上门的时候就由赵大哥处理如何？”

“好！”，赵璟竟痛快地应声。

杨娉偏头审视似的看他，终是在对方那惯常骄矜持重又不动声色的表情里说出一句让在座的大多数人都摸不着头脑的话，“赵大哥你会打架吗？不是练功不是比武也不是面对敌人或对手，就是打架，就那种不讲理的胡乱打。”

这话同桌的几人都没听懂，赵璟却懂了，很是自然地抬手帮她盛了一碗汤又畅快地笑道:“原来不会，现在会了——”

杨娉又仔细地看了他几眼后忽而就笑，转头就对冯先生大声道:“冯叔，买，多买几个！也不用刻意抬价，就按小斐说的把现状写清楚就好！”

“……你这孩子！”，冯先生抬手指了指她说道。

买庄子的事进展的极为顺利，几日的功夫冯先生就定下了四个:一个就是县城边上的那个白马庄，三百多亩地，十来户庄户，原主是县里的李员外，正如赵璟所言这庄子因为离河道稍远庄稼歉收三年，盈利些微，现在不光要解决庄子上的人吃喝问题还有屋舍羊圈要修理，李员外觉得太不合算所以要出手，有木顺从中居间，李员外的人品倒也不用顾虑；另一个是从县城往南位于青枞县和盂县中间地带上的刘家庄，这庄子的原主是云州府一户大户人家的夫人，五百多亩地都是这夫人的陪嫁，地是贫地，其中还有一半是山林，栽了不少核桃榛子之类的果木，因为收益不高距离又远所以想要卖掉；剩下两个都小些但位置还都不错。

主要白马庄这边，因为明县令设置的难民棚就在附近，冯先生干脆又从难民中挑了几户身家清白品行良好的人家补充进了庄子，这样一共二十户人家，等明年留够种田的还能多出几户人家来负责配合金氏和王婶子的编织生意养羊、养兔子。

法子定下来，人手也安排好，可这冰天雪地的时候所能干的也有限，地都被冻实了，想要挖土采石几乎是不可能，好在山多树也多，又枝叶凋零没有了庞大的树冠拖累，砍树伐木倒是好时候。于是一座座木头房子便被搭了起来，上头苫上秸秆再罩一层防水的油布，庄户们终于有了个躲避风寒的地方，又有了粮食充饥，庄户们，尤其是那些辛苦跋涉了数百里又在城门口喝了半个月掺了秫秸面和树皮的杂粮糊糊的难民们，头一回觉得这凛凛冬日里尚有暖阳。

哆嗦着手捧起碗，眼泪顺着鼻沟砸到粥碗里，成了一个个透明的小坑，小坑里能看到自己眼自己的脸还能看到头顶的太阳。

“我姐什么意思？”，晚间向赵璟请教功课时小斐终于试探着问出了口，问出口后又出声替他姐说话，“赵大哥，我姐经常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你别多想，她可能就是胡乱说的，这边的民风虽说彪悍不开化但也不至于动不动就打架，再说……也不用你去打架。”

傻孩子，打什么架，你姐是在关注我的去留问题。

想到这个赵璟就心生欢喜，欢喜那姑娘头一次如此“不直白”的当面询问自己这个问题，且从那姑娘的表现上能看出她是期望自己留下的，赵璟就更加欢喜。

欢喜可以表现出来但不能说给这么个小家伙听，于是他笑道:“你姐是说着玩儿的，入乡随俗，我自然能适应这里的现状，我腿伤已经好了明日起带你练功如何？”

“真的？太好了！”，小家伙欢喜，但小家伙也真聪明，他斟酌了片刻又接着道:“赵大哥，我姐可能是想让你帮她……”

“……”，这孩子，赵璟认真地看着他示意他接着说话。

“赵大哥其实我知道，外祖他们让冯叔和金姨来这儿帮我们只是其一主要还是在教导对不对？要不然买庄子这样的事冯叔也不会专门让我姐拿主意，他其实就是为了教导我姐吧？老先生教学问，程伯教武功，冯叔教处世经济，金姨教管家理事，赵大哥你说是不是这样？”，看赵璟点头，小斐继续，神色里却添了不忍，“可我姐懒，能不做的事就不做，能不动脑子就不动脑子……我知道的她主动做的事只有两个，一个是整理父亲的兵书手札另一个就是画画，剩下的……可舅舅又说不能让她闲着，她闲着就容易胡思乱想……我不想让她胡思乱想也不想让她做她不乐意做的事，可我又干不了……赵大哥，要不你就帮帮她吧，你肯定和冯叔教她的法子不一样是不是？等我长大了我就把这些事情都接过来，让我姐只做她愿意做的事……”

“……”，这孩子，虽稚嫩但十分懂事，不仅懂事还十分上进，赵璟觉得他真想要一个这样的弟弟，看了他几息后忽而就笑了，“你说的都对，冯叔和金姨心里也都有数不会让你姐姐累着，我也会帮她，而且尽量不让她胡思乱想，你也很不错，有你这个弟弟你姐当是很欢欣，我也希望有你这样的弟弟。”

小家伙这下是真欢喜了，欢喜的直接跳了起来，“真的？赵大哥你是不是没有弟弟？那我以后就是你弟弟了，你就是我哥！”

于是这俩人的关系眼见的突飞猛进，杨娉看的不解，冯璜看的咬牙。

日子晃晃悠悠地过去，不觉已是腊八，王奶奶婆媳两个从前天就开始挑拣煮腊八粥要用的豆子，粳米糯米黑米黄米，豇豆绿豆红小豆……拉拉杂杂零零碎碎的弄了一筐子。

早上一出门就闻到了从东院飘过来的香气，馨香里透着甜糯一下子就融化了周围的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