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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思之几乎是逃也似的跳下了车。进书吧却扑了个空，打电话过去，才知道江墨他们都在机场。穆雨一家终于要飞离北市，筱悠和江墨一起去送行。

杜思之心里尴尬，就不像和贾一诺呆在一起。趁贾一诺去书吧翻书，他给江墨去了电话，并把自己的推理原原本本跟江墨说了。他迫不及待想拉拢个靠谱的战友，一起加入这场伟大的战斗。可是江墨却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含糊其辞，说的话半天找不到重点，泥泞不堪。杜思之以为江墨身处的环境不太方便，就挂了电话，说会在书吧等他，事关重大还是当面谈。江墨刚下了车，筱悠在机场停车场找位置。他只不过接个电话的功夫就出了一身冷汗，他没想到自己竟会这么紧张。筱悠走过来的时候，正看到他面色发白的捂着肚子。江墨只是推说可能胃病犯了，没把杜思之的电话告诉筱悠。

刚刚的电话里，江墨才听杜思之说了个大概，他就敏感地意识到了危险。父亲和梦歌的关系，江墨隐隐约约知道一些，杜思之说梦歌背后可能有犯罪集团……这个难题太大了，江墨不想考虑，只是连拒绝杜思之的理由，他都想不到。他心里清楚自己的底线在那里，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趟浑水。

筱悠从包里翻了半天，找了颗胃药，并递了瓶矿泉水让江墨服下。

“没发烧吧！你脸上的汗……”

江墨吞下了药，接着胡乱朝脸上抹了一把，朝筱悠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

含笑很兴奋，这是她第一次坐飞机。穿着陈叔叔新买的粉色大衣，整个人开心地咿咿呀呀。穆雨和陈叔叔围着她，那一家人真快乐。穆柳站在旁边，犹豫了很久，还是走上前去。先看到她的是含笑，又是招手又是往前跑，她一向喜欢自己的这个妹妹。陈叔叔跟着含笑的目光，看到了走过来的穆柳，她今天看起来不像上次看到的那般阴郁，可能是服装的关系，雪白的羽绒服配黑色的阔腿裤，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了不少，连一向凌乱的头发，也被认真打理过，仔细地堆在耳朵后面。陈叔叔看着穆柳笑了，眼睛的余光却不得不注意着穆雨，穆雨只是眼神柔和地看着向她们走来的这片雪白，可眼神却并不聚焦。

穆柳拿着手中的礼盒递给含笑，说道，“听说飞机餐都很难吃。你们飞过去要几个小时吧，我带了些吃的，你们在飞机上吃，姐姐，去那么远的地方也不要忘记我哦。”

含笑抱着穆柳递过来的礼盒，举着一只手想要去拉穆柳，礼盒没拿紧掉在了地上。她像做错事一般，又想去捡礼盒，又想牵穆柳的手，最后两个都没得到，只是“妹妹妹妹”地喊着。还是陈叔叔走了过来，帮含笑捡起了礼盒，只是他看向两人的目光有点复杂。

“陈叔叔别害怕，这次里面装的真的只是些零食。我想跟我妈聊几句。”穆柳笑着拉开了含笑的手，朝陈氏杰说道。陈氏杰搞不清楚穆柳的笑是否藏有其他的意思，只是笑着同意了，把疑惑都藏在心里。这是母女间的恩怨，还是留给她们自己解决。如果穆柳又闹得这次也不能成行，他也愿意等下去。

对已经步入不惑年纪的他来说，早过了拼命的年纪，没有事情比陪伴家人更重要。钱只是用来安顿家人的工具，挣得再多，没有人陪你花就没有意义。而和金钱一样珍贵的时间，更应该都留给家人。

“谢谢你来送我。”穆雨笑着朝女儿说道。

“对不起。”

“是我欠你很多解释，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我想听你解释。你后悔生我吗？”

穆雨用手捋了捋头发，每每欲开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眶不知何时蓄满了泪。

“说后悔，年轻的时候肯定后悔过，但那后悔更多是愧疚，愧疚不能给你足够的爱。只是看你如今也好好长成了大人，比当年的我还要懂事，我的愧疚就少了些，也就无所谓后悔了。其实就算做了母亲，很多事情也不是一下就能学会的。含笑烧坏了脑子都是我的错，而因为我的疏于照顾，也给你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在看守所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也反省了很多，过去的事我错了很多，也亏欠你们很多。”穆雨站起身来，双手挽在一起，像个做错事的学生，“以前你每次见我，总追问你父亲，我不得不粗暴地打断你，因为我心中有愧，一方面确实如你所想，我一直以为顾海已经死了。这其中的很多误会，经过这次的审判，想必你也很清楚了。但另一方面，却是一些连对你外婆都不曾说过的原因。其实顾海从来没有打过我，一切都是我自导自演。”穆雨说出这句话，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手绞在一起，握得更紧了，“我从不跟你讲你爸，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该说事实，还是我编造的故事。为了离婚，我一直在对你外婆说谎。可对你，那些谎言我说不出口。其实故事的开头就是悲剧，我当时不愿嫁给你爸爸，一心想跟着演出队全国跑，但你舅舅不同意，一次次把我带回来，最后终于送入了洞房。但我好像被中蛊了一样，脑子里想的全是离婚，其实顾海很好，如果我当时没那么较劲，可能也跟他一起过不错的日子，可我当时的脑子里，只有离婚，只有离婚，除了离婚什么事情都放不下。握最后一次逃婚其实很成功，去了演出队石哥家，第二天就要坐车去省里演出，离家远远的，谁也不能再逼我结婚了。那天早上我们五点就出门了，可我哥就在门口等我。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应该明白，这是我的命运，怎么逃都挣不脱的命运。可年轻人，怎么都学不会服输。就算结婚后，我总忍不住想，如果当时我再早点起床，如果我前一天就出发，命运是不是就不一样了。所以我饭不做衣不洗，就天天在家跟顾海大眼瞪小眼，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在做。他说他什么都不盼，只想好好跟我过日子，可我脑子里没有日子，只有离婚。后了有了你姐姐，你奶奶那边确实重男轻女，不管我死活，但那段时间顾海一直在家里照顾我，但我想用这件事做文章，所以就把他赶出了家，想等母亲来的时候能演一出苦情戏，结果什么都没做到，只是伤害了你姐姐，后来她因为营养不良，抵抗力变差，所以只一次高烧就夺走了智商，可我并没有因为收手，我觉得我一无所有牺牲了一切，一定要完成离婚，结果连顾海的命也差点被我我夺去了。”

“我在课本上学过婚姻自由，我以为这件事会很简单，结果我都不知道该找谁才能完成离婚。我那时候听同学说，城里有人家暴，然后就去法院上诉，最后离了婚，我就想着给自己造一场家暴，只要你父亲在家，我就扯着嗓子喊，然后自己揍自己，白天去展示。一天天害得他回不了家，就一日日沉迷于牌桌和酒，他本来就是老实人，怎么能在赢过那些赌桌上的人。说来说去，因为他的善良，让他成了当年夹缝里最可怜的那个人，我天天逼他离婚，他父母天天逼他生孩子。他在这种夹缝中实在受不了。我这一生都毁在了这个荒诞的梦想上，年少不知，一步错步步错，最终自己满盘皆输，还连带也毁掉了你们的人生。你说得没错，如果你爸爸在的话，你绝对不会过这么悲惨的生活，一切都是我的错，其实从头到尾都是我错了，因为我一个人，毁了两个家庭的生活，也毁了你和含笑的人生，你们都清清白白地来到这人间，却因为我一个决定所有的事情都改变了。”

穆柳才发现妈妈是个有文化的人，她真的从未了解过母亲。

“年轻的时候，眼里的世界很小，不知道自己会失去什么，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当年的我怎么都想不到，一个简单的离婚愿望，竟会走得这么艰难。我原本只是想离个婚，竟把我的整个青春都搭了进去。每次我闹的时候，母亲总劝我，村里的吐沫星子能淹死我，大人或许可以说不受影响，可小孩子的生活会被完全毁掉的。再没有人比外婆更了解那里的人，可我不信，我觉得那只是你外婆想困住我的谣言，脑子都被离婚这两个字占据了。后来的事证明了母亲的猜测，所以在你半岁的时候，我受不了那些另有所指的目光，和背地里的流言，像只落荒的老鼠一样逃到了北市，我总想着日子好一点，就把你和母亲都接过来，可当家了才发觉柴米贵，日子怎么都好不起来，接你们来的事就一拖再拖，你慢慢长大了，越来越疏远我。我更不敢把你姐姐的事告诉你，错误滚着错误，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说再多对不起也没办法补偿那些已经发生的过去了，我只是希望你以后能幸福，别再被这些事情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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