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是童年留给阿石楠的唯一印象。悄悄告诉大家，本书首发，想更快阅读，百度搜索就可以了。像是一个写在命运里的祖咒，左右了他的一生。

家里永远乱糟糟的，全是从别人家垃圾堆上捡来的破烂。在阿石楠还没长大到可以把那里当游乐场的之前，那里是老鼠的天堂。每天晚上，年幼的阿石楠都能听到它们在房梁上过山车、荡秋千、开茶话会……热热闹闹地，衬托着这个四面漏风的家，竟然也有些许温情的氛围。只是家徒四壁，就连老鼠的口粮也时有问题。等阿石楠开始记事，少一截的小指，让他意识到，他小时候差点做了老鼠的盘中餐。他那时就知道，钱对生活意味着什么，有钱就不用住老鼠窝，有钱就不用捡破烂，有钱就可以吃嘎吱脆的苹果，有钱就可以啃干脆面，有钱就有玩具枪，有钱就有游戏机，有钱就可以把旧衣服给别人穿。可他没有钱，他什么都没有。不，他有爹娘总在吵架，屋子里的破床被他们弄得嘎吱作响；他有姐姐，每天低着头，头发乱糟糟的，遮住半张脸也不愿意梳洗。永远都看到她在家洗洗涮涮、缝缝补补，不愿去课堂也不愿说话。如果你非要抓住她，跟她两句，她总是捂着嘴巴嗯嗯啊啊，最后连抓住她的人也觉得无趣，只能放任她走了。阿石楠从小就知道姐姐的心愿，姐姐只想赶紧长大，离开家去挣钱，挣够做手术的钱。

阿石楠无师自通，学会看人的脸色，他总是自己已经破烂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他知道别人喜欢他的干净。别人总是摸摸他的脸，说可惜生在这样的家里面。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生得好看，他开始意识到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就会有糖果、干脆面，运气再好一点，就能拿到别人用不着的旧衣服，甚至还会有不合身的新衣服。他不需要再去啃别人已经啃过一遍的西瓜，不用去偷吃垃圾桶里只剩核的苹果，不用捡起别人扔掉的干脆面包装袋，只为里面残留的渣滓。他好好地活了下来，比父母活得都好，靠那张可爱的脸，艰难地活了下来。

姐姐离开家的时候只有15岁，父母希望小两岁的阿石楠也能跟着姐姐去挣钱。这样家里起码没有永远长着要饭吃的小嘴。可阿石楠抱着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留了下来，他不是舍不得家，他只是想把学念完。给他衣服穿的大人总说，未来社会，有知识的人才会有钱，阿石楠想有更多的知识，他想挣大钱。可别说大钱了，他连学费都没有。

高中和大学都是村长在村里募捐的钱给他交的学费，可是生活费还要他自己解决。他是在最饿的时候遇到秦子阳的，他盯着秦子阳只吃了两口，就要倒掉的饭菜，颤着声音问了一句，“可不可以留给我。”秦子阳善良，不好意思让阿石楠吃自己剩下的，就去窗口给阿石楠又打了一份饭。最后，阿石楠把两份饭都吃光了，肚子撑得滚圆，就是在这种状态下，他们成为彼此高中时的第一个朋友。

那时候阿石楠还没有练成一身的肌肉，秦子阳更是孱弱，同时也郁郁寡欢。除了金钱和倾诉欲让两人走得很近，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共同点，也找不到共同语言。秦子阳那时候才知道，一个孤独的人遇到另一个孤独的人，原来会更孤独。可是他离不开阿石楠，他需要一个人听他说话，否则，他会疯的。阿石楠没时间考虑孤独的问题，他活着只为两件事，一个是好好学习，另一个则是吃饱饭。至于秦子阳，他是瞧不上的，可是他要靠着秦子阳才能吃饱饭，没有什么事比吃饱饭更重要。

秦子阳说，“很多时候梦见自己掉进漩涡里，逃不出来。”

阿石楠回答，“去打场球就好了。”

秦子阳说，“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阿石楠回答，“还能打球，不喜欢篮球，还有足球、排球、冰球。”

秦子阳说，“朋友到底是什么？”

阿石楠回答，“朋友就是一起打球的人。”

秦子阳说，“死亡是种什么感觉？”

阿石楠回答，“实在不行，去打乒乓球吧！虽然打乒乓球很难出头。”

秦子阳说，“钱能买来爱吗？”

阿石楠回答，“能。钱能买来一切，吃的、喝的、玩的、用的，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爱情、友情、亲情，七荤八素，想要什么买什么。只要你付得起价格，整个世界都可以是你的。只要你钱包够厚，横着走都问题，还会有人给你铺上红毯。”

秦子阳说，“可为什么我妈却用钱把我推的远远的？”

阿石楠回答，“因为现在有钱的人是你妈，自然为所欲为的也是她。你想为所欲为，就只能挣得比她还多，那时你便可以花钱买她的时间。为所欲为的就变成你。”

再不用为一日三餐烦恼的阿石楠，天性里的社交能力展现了出来。每天看着秦子阳钱包里厚厚一沓的人民币，他有说不出的满足，秦子阳有时花钱大手大脚，还会被他制止，他就像守护自己钱包一样守护着秦子阳的人民币。他拉着秦子阳去打篮球，去社交，去积极面对生活。运动确实让秦子阳开心了不少，只是秦子阳还是会周期性陷入崩溃，每月一次。后来阿石楠才意识到，秦子阳不开心的源头，是宋清每月一次的电话。

“你妈每个月给你打这么多的钱，他愿意唠叨，你就听她唠叨呗！你有什么好伤心的。不管谁，只要愿意给我钱，她想在电话里唠叨多久都行，只要不耽误学习。”

“你振作一点，你这么有钱，还有什么好烦恼的？你想想那些饭都吃不上的小孩子，非洲的，山区的，你比他们幸福多了。你有吃有喝还不开心，对他们是种伤害。”

“我要是有你这些钱的十分之一，我就高兴地睡不着觉了。我的梦想清单，我的代办事项已经列到了30岁以后。我想着，30岁我总该有钱了吧，不至于一辈子都这么穷。”

“别跟唐僧一样叨叨叨了，跟个娘们似的！你看你还有点男人样吗？不行，你跟我去跑步吧，身上有点肌肉，人就会开心点。别哭了，别哭了，再哭，老子抽你了。”

“知足吧你，多少非洲小孩饭都吃不上，你就别无病呻吟了。一天天的就你心里的想法多，这是我能忍受你，一般人早跑了。你说你有那闲工夫，干点什么不好，偏偏要给自己找不痛快。我总有一天要被你传染成神经病，屁本事没有，就会东想西想。”

“妈的！差不多得了，你给老子振作一点，别他喵的哭哭啼啼了！”

阿石楠一拳打在篮筐框架上，砰的一声，整个球场的人目光都看了过来。

“我妈又有了小孩，你说他长大了会幸福吗？”

“管那么多干嘛，自己有吃有喝不就得了，一天到晚能不能别他妈这么矫情。”

都说古人不为五斗米折腰，他阿石楠却为了秦子阳的钱包，一天到晚听他叨逼叨，烦闷到他觉得自己快受不住了。有半年多的时间，阿石楠都在忍着，忍着秦子阳一直把“死亡”“来生”“赎罪”这些压抑感的词挂在嘴边，可当饥饿的感觉渐渐被忘却，眼前原本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变成了让人抓狂的大事。那是阿石楠第一次在人前展现他的暴力，一点没想到这一拳可能会打飞这个高中唯一的朋友。

事后，两人拿着篮球在球场相视一笑，都想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做回朋友。可围观群众给自己加了戏，不想他们就这样轻易和好如初。谣言就是从这一天传起来的，哭哭啼啼的秦子阳和暴力发狂的阿石楠，成了最好的作文题目，围观群众用想象力看图说话，把当事人吓了一跳。那时候“同志”还是个新兴的舶来词，一直穷到不知道时尚为何物的阿石楠，也抓住机会赶了回时髦。

对抗着冷嘲热讽，阿石楠坚持把学上了下来，他开始运动。如果你半夜去过操场，就能看到他一圈一圈地跑步，看到他咬着牙齿，失意狼狈的嚎叫，看到他暴起的青筋，和把衣服晕湿的汗水。他那时候就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要不顾一切地挣大钱，让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他是后来才知道秦子阳转学了，那时他的生活已经好了很多。在南方打工的姐姐，已经可以时不时给他寄些生活费，他的生活终于开始往好的方向运转，不再需要像个寄生虫一样寄生在别人的钱包上。只是不知道姐姐有没有留够钱做兔唇手术。

上大学后，没有人知道他怎么穷到吃泔水的过去，他帅气的外表和锻炼良好的肌肉终于突出了出来。再加上姐姐按时寄来的生活费，他第一次感受到世界都在掌控之下。

只是没想到，大二竟然在校园里撞见秦子阳。他吓了一跳，觉得自己的大学生活要被因此毁掉了。可等他冷静下来，才想起来，以秦子阳的性格，应该更怕这一切被别人拆穿。他便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人群中，看着讨厌被瞩目，讨厌活在别人的目光下的秦子阳，缩在属于自己的角落。他们相安无事，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过去。事情的变化是从荷荷入学那天开始，阿石楠第一眼就喜欢荷荷，当然也有荷荷吃穿用度透露出的家世不菲相关，谁知等他把荷荷追到手，荷荷便遭遇了家里的变故。阿石楠姐姐寄来的生活费，只够阿石楠一个人生活，如果再养个荷荷，日子很快就变得紧巴巴。

阿石楠原本想去找秦子阳借钱的，甚至想好签上什么样的欠条，毕业后加了利息奉还。可是秦子阳见到他时唯唯诺诺的样子，让阿石楠心中一动，决定不写欠条了。对秦子阳来说，钱是身外之物，你愿意要，就拿去吧。只是，只是不要用那些言语来刺激我，来为难我，来伤害我。秦子阳后来不顾一切地抓住穆柳，是因为他知道，阿石楠跟他一样不希望高中的谣言闹得全校皆知。那些人已经伤害过他们一次，如今，秦子阳不希望因为同样的原因，再受一次伤害。讽刺的是，秦子阳了解阿石楠，就像阿石楠了解秦子阳一样。两个人在这种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相互较劲，原本应该一直这样相安无事下午的。

秦子阳不介意把母亲寄来的生活费，拆出一小部分给阿石楠。钱对他来说，没那么重要，只要能买来安宁，全部给了也无所谓。可是他不喜欢每日生活在害怕惶恐中。阿石楠总会带着恐吓来找他拿钱。其实阿石楠不用恐吓也能拿到秦子阳的钱，可阿石楠选择了恐吓，那像一种仪式，一种心安理得做坏人，不用还钱的仪式。可是这个仪式伤害了秦子阳，所以他不管不顾抓住了穆柳，这样他就能躲在这个女人身后，说拒绝。

只是后来荷荷突然死了。阿石楠再没有需要找秦子阳要钱了，秦子阳以为自己终于迎来了自由。秦子阳有时候也会后悔，高中的时候施放出来的善意，他应该像其他同学一样，给阿石楠翻个白眼，然后就傲慢地走掉。可是他没有，他救了一条毒蛇，后来被蛇咬也是咎由自取。那是蛇的天性。就像钱是阿石楠的天性，只要没钱，他就会想起秦子阳。

梦歌撤资之后，阿石楠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秦子阳。

阿石楠打算办一场同学聚会，让这些有钱的同学都来投资自己。他来找秦子阳，是想给自己的生意拉投资，他想就算没有了梦歌这样的靠山，他一样能东山再起。他太知道贫穷有多难熬，所以他永远无法忍受，让自己重回贫穷。无论这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要怪，就怪命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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