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筱悠过去的世界里，祸不单行只是一个存在于词典里的形容词，顺风顺水才是生活。悄悄告诉大家，本书首发，想更快阅读，百度搜索就可以了。可生活最终还是朝她下手了，她无奈地意识到，以往的顺风顺水只是包裹在生活外面的糖衣而已，当糖衣化掉后，你终归会直面生活苦涩的内核。

参加完秦子阳的葬礼，她突然接到医院的电话。原本她还有一堆的问题想问穆柳，小雨阿姨还在警察局里等他想办法，可是她什么都来不及问，只能急匆匆地往医院赶。

江墨到医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筱悠坐在医院的走廊里，愣愣地看着手术室门口亮起的灯光。以往跟个小太阳一样，随时都在发光的她消失了，她停电了，连备用电池都没有电了。

“振作一点，别表现得像个情妇，嫂子会多想的。”江墨坐在筱悠身边。

“你好烦。”筱悠抱着江墨的手，捂在自己的眼前，那里湿湿的。“我感觉我一直在办坏事，对二哥是这样，对柳柳也是这样，我突然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

“怎么会呢？路都是他们自己走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江墨拿手反复抹掉筱悠的泪痕，把她那张哭僵的脸，揉搓的柔软了一些。

“我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做不好，帮不了柳柳，帮不了小雨阿姨，也帮不了二哥。”筱悠说着话，眼泪又往眼眶外划。筱悠索性不去擦拭了，把脸埋进江墨的臂弯。

“你记得我以前给你讲的故事吗？蚂蚁和大象的故事？”

“柳柳说，她从小到大最讨厌的人就是我，我总是一脸能解决所有事情的样子挡在她面前，假装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上帝，可我什么都不是，我谁都帮不了，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我总忍不住想，如果柳柳小时候没遇到我，她的生活是不是会容易一点。我一直以为自己很能干，只是没意识从头到尾自己都很多余，到处扮演着不讨人喜欢的角色。”

“命运是大象，我们都是小蚂蚁。你尽力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可改变不了我们只是一只小蚂蚁的现实，那只大象会做什么决定不是我们能左右的。别把什么事情都抗在自己的肩上，让一切都顺其自然。”

“也许柳柳说的对，我只是假装所有事情都在我的控制之内，其实我什么事情都解决不了。如果我不帮二哥辩护，他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无所畏惧地喝酒，就不会喝醉了跟人打架，心情不好跟人撞车。江墨，我才是那只煽动海啸的蝴蝶。”

“没有你，也会有别人帮他辩护，只要有钱。这是他的选择，你不要什么事情都怪在自己身上。”

“可我怎么能当作这些事情与我无关，江墨，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继续做个辩护律师。”

“你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北市。”江墨冷静地说道，“我小时候过得很幸福，无忧无虑，吃不完的零食，玩不完得玩具，有很多大人等着取悦我。我慢慢长大了，才明白那些人不是喜欢我，他们只是要讨好我父亲手中握着的权力。我迷茫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把每一种叛逆的事情都试过了。高中的时候我就开始混帮派跟大哥，每天很拉风地混迹于省里各种声色犬马的场所，我以为我找到了对抗父亲的方式，后来也发现没什么意思，别人一样就能看出来谁是真正的大哥，谁是没鸟用的小弟。后来就不跟大哥混了，开始看书，学校图书馆的书都被我翻烂了。那些书启发了我，我慢慢放过了自己，人生的底色都是苦，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也只是我自己而已，没必要连父亲的十字架也背在肩头。你也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事情而已。”

“不一样的，你父亲没有受你的影响，那是他的选择，而我错误影响了其他人。”

“我爸以前是学**标兵，他生活的很好，完全没有理由跟他们搞这场权钱的交易。都说都为了我的将来，我的教育，按你所说我应该接受这个预设了，我就是所谓的天煞孤星，带着原罪出生，那你说我还活不活了。后来选择来北市，就是我最后的妥协了，起码不会和自己的父亲对簿公堂，就算有人要用法律惩罚他，那也是别人的事。说到底，怪罪自己很简单，如果你想凡事都怪自己，叙利亚的战火和没完没了的石油战争，都能跟你扯上关系，何必让自己那么累呢？接受自己只是一只小蚂蚁，只是勤勤恳恳地生活着，工作着，对我们可能会容易点。大象愿意做什么，就随他做什么吧，我们接受就好。”江墨笑了，“我以前还装作不知道父亲的那些破事，只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可我能怎么办呢，只能继续装作不知道那些事情了。”

“可是法律的公平与正义呢？”筱悠抬起了脸。

“法律的公平和正义，你让我跟我父亲谈这些？”江墨无奈地干笑了两声，“说来可笑，公平正义、人民利益，这些都是我小时候，父亲挂在嘴边的句子，我那时候是真敬仰他。但也恨他，他太严厉了，小时候我常常想，是不是长大就好了，等你成了大人，你变成了家长，就可以把这份要求传递给下一代，而你就可以舒口气了。长大后，日子确实好过了很多，父亲变温和了，他不再要求我，每件事都做得最好。因为就连他自己，也开始走偏了。我一直没打算跟你说这些，我不希望这些事也成为压在你心头的大山。可有些事情你不说，别人会想的更夸张。要我说，都别想了，凡事问心无愧就可以了，管那么多干嘛！”

“如果每个人都抱着这种态度，活在这世间该有多绝望。”

“所以你要振作起来，不要因为这一点事就被打垮了，世上还有那么多的事等你发光发热。我喜欢你的书吧，是因为不管世界多纷杂，我只要躲在书里就什么都听不见。”

“你取笑我。”

“我羡慕你。”江墨表情认真。

“我想过如果我们结婚，会是什么样子。可弄成现在这样，我看我们是没法结婚了。”

“我就说不能把我的故事告诉你。”江墨抽回了手，坐得端正。

筱悠重又拉起江墨的手，一下一下轻轻地捏着，“我喜欢你，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可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我父母勤勤恳恳了一辈子，我不愿他们因为我的事而担惊受怕。你说得不多，但我也多少听明白了一些事情。这可能都是我们未来要面对的。你别老抽开手，我没有要放弃你，我会跟你一起承担这些，只是别拉着上一辈，也别拉着下一辈。”

“你的意思是，就这样跟我一辈子，无名无份。”

“都什么年代了，还要名分，无名无份的是你，才不是我。”

因为这句玩笑话，两人的心情好了一些。

“你有没有想过，穆柳真的是凶手，你要怎么办？”江墨说得小心翼翼。

“我不相信她是凶手。”筱悠看着江墨的眼睛，说得笃定。

“这也是我说如果的原因。”

“我不相信有这个如果。而且，我们只能跟着证据走。”

“那你更不能现在倒下。”

“你为什么这么残忍。江墨。我已经要忘了这件烦恼，你又来提醒我。连一会的逃避都不允许我有吗？我也会伤心，我也会难过，我也会怀疑自我，你为什么非要让我一直清醒，非让我24小时都带着一副叫坚强的壳生活。我最近压力好大，可我都在拼命忍者。江墨，好难过，好像天底下所有人都在跟我作对似的，现在连你也这样，还要我坚强，我已经很努力地在硬撑了了，可是我真的受不了了，我真的撑不住了。我真想什么事情都不管，也做回甩手掌柜，爱谁谁，我背个包环游世界去。这不是我的责任，我也不是万能的，我现在就想好好的崩溃，求求你不要再逼我坚强了。”筱悠激动地站了起来，沿着医院的走廊来来回回地走。江墨不再说话，只是抱着筱悠，任她再一次哭成泪人。

哒哒的高跟鞋出现在医院走廊。筱悠慌忙停下脚步，背过身擦干了泪，和江墨一起站起身，知道是嫂子来了。等背后的声音响起，才转过身。

“筱悠，听说这次诉讼十拿九稳，找到关键人物了！太感谢你了，我一直没时间去看你，不过心里可没忘这份情。喏，这个送你，前两天庙里求来的，说能保平安的。“嫂子说着，从那个限量款包包里，掏出一个护身符递给筱悠，“不过二哥又给你添麻烦了，我真是过意不去，你二哥这人就是不着调，岁数不小了，天天让一帮子人跟着操心。你就说说吧，气不气人，我今天好不容易手气好一点，眼看着就要翻盘了，又被他给毁了。他怎么样了，还在里面缝着呢？没瘸吧！哟，你别哭丧着脸啊，嫂子我都习惯了，你二哥这人就是个老小孩，三天不破皮他就浑身痒痒，该放放血了，也收收性子。要我说，瘸了也好，让他老老实实在家躺几天，省得一天到晚在外面，开着他那破车净给我惹事儿了！”

嫂子声音很好听，跟只小黄鹂一样嘀哩嘀哩说着话，挥舞着那双带着巨大鸽子蛋的小手。

筱悠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手术室的门刚好打开了，医生的话把所有的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他说了两句话，“谁是家属？”和“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嫂子也算见过大场面的人，没在医院大喊大叫，也算留住了体面。只是后来殡仪馆的人来的时候，嫂子骂起了人。二哥的头因为车祸撞得稀碎，殡仪馆的人小心翼翼地说，他们有两种方案，一种是修复化妆，另一种就是换头。嫂子一听就怒了，“换你大爷的头，就让他顶着那个破头去投胎，让他妈的也长点心，下辈子别他妈的再喝酒了。”嫂子挥舞着手，眼看巴掌就要落在殡仪馆人的脸上，被一帮人拦住了，小心交代着“仔细化化妆就好。”殡仪馆的人走后，嫂子坐在椅子上呼吸不顺，只是一直说话，一刻不停地说话，一堆人围着嫂子，筱悠站在角落，后来就悄悄走了，原来现实故事真的比戏剧残忍的多。听嫂子说才知道，二哥小时候，原本还有个妹妹，长得很漂亮，二哥爸爸喜欢骑着自行车带着妹妹跟朋友聚会，有次喝醉了，载着妹妹往回走，晃晃悠悠，不知怎么就骑到了两辆卡车中间。不过他爸命大，一点事没有，安安稳稳地回了家，只是到家才发现妹妹没有了。嫂子骂道后面才哭了起来，“妈的，就你们这种基因的家庭，我怎么给你生孩子，你说，我怎么放心给你生孩子……你王八蛋，你不是人，你就这么丢下我们孤儿寡母，我恨你一辈子。我一辈子都恨你。”

第二天，江墨陪着筱悠参加了这个春节的第二场葬礼。她鞠完躬上完香后，愣在那里。嫂子选了二哥开怀大笑的照片当遗照，照片里大金链子闪着，筱悠仿佛听见二哥举着酒杯得的样子，嘴上说着，“玩归玩，闹归闹，见了二哥还要笑。”筱悠笑了，她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连江墨拉着自己往前走的记忆都没有。只是回家后，脱下那件厚厚的黑色外套，发现不知何时被人用火燎了个大洞，才明白一切不是幻觉。

告别仪式上，嫂子还是请了师傅在旁边诵经，那僧人筱悠认得，是附近寺庙的主持，筱悠记得那寺庙门口常年立着块牌子，上面写着“欢迎回家”，不知道二哥回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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