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对着镜子一点点抚过自己的脸颊，然后又捏了捏，不知道是在冷水的刺激之下还是我的手掌的揉搓。总之我的脸颊又恢复了些许血色。看起来有了一点生机。不似刚刚那样惨淡。

“周言，挺住，听明白了吗？你还不能倒下。不行！”

我缓缓地拿过一条干爽柔软的毛巾把脸擦干，吹了吹头发。用遮瑕膏遮了遮依然有些发红的眼圈。又化了一个简单的淡妆好让自己的气色好一点，然后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练习了几次在我看来最恰到好处的笑容，才转身走出洗手间。

阿青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离开。我拉开、房门走出去的时候，她还低着头在我的房门前走来走去，好像是在想着什么。

听到我的动静之后，她抬起头来，赶忙转身跑到我眼前。眨了眨眼睛打量着我，问：“周言姐。你醒啦？”

我将头撇向一边，怕被她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她这个姑娘哪里都好，就是太过心直口快。要是把我哭过的事情再说出来，被婆婆听到，到时候又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事端。

可是我刚刚点了点头想说什么。下一秒她便有些惊讶地问：“你哭过了？”

我赶忙扯着她的袖子对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说：“没事。只是孕期雌性激素太强了，所以有点多愁善感，刚刚看了一本书，就掉了两滴眼泪而已。”

到底是年轻小姑娘，似乎特别好骗，听我这么说，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喔……夫人让我上来请你去吃晚饭，可是我看你睡着，就没有忍心叫醒你，就一直在这里等着了。”

“嗯，”我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胳膊，说：“下去吧。”

我走进餐厅的时候，婆婆正坐在餐厅的正座上喝咖啡，她有个习惯，那就是必须等所有用餐的人到齐了之后，才愿意动筷子。

我有些不安地朝她鞠了个躬，忽然发现程正竟然也回来了，坐在餐桌的另一边，抬眼对上我的视线之后，朝我点了点头，算是问候了。

“妈，对不起啊，我上午去检查太累了，下午就一觉睡过了头。”我垂下眼帘轻声说道。

她脸上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好像自从我怀孕之后，她就对我格外宽容。

“小右呢？不在家吗？”她朝我身后张望了两眼，问道。

我有点惊讶，说：“他中午就走了啊。”

说到这里，我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了中午的那些场景，就像是条件反射一般，我的身体跟着颤抖了一下。

她轻声叹了口气，说：“哎，程右这孩子，把家当什么了。”以往我只觉得她说这样的话不过是在我面前作秀罢了，可是今天，我却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她言语之间的无奈。

我当然也不能说什么，只好低着头喝汤。

“哦，对了。”

“妈……”

我和她几乎是同时开口，看着对方，一时气氛还有一点小小的尴尬。我抿了抿嘴，说：“对不起，妈，我不知道您要说话，您先说。”

她清了清嗓子，说：“明天你大嫂出院，回家来调养，她这次也走了挺久的，明天咱们一起去接她，免得让她觉得是我们不待见她。原本早产对她的伤害也够大的了，医生说她现在有点产后抑郁症的倾向，我在这儿提前给你们打个预防针，以后尽量多让着她一点，过了这段时间应该就会好很多了。”

程正只顾低头喝汤，没有说话，我也在心里思量着该怎么说我要说的话，没有吭气。

见我们都不说话，她又继续说道：“这段时间程明一直在医院照顾着汪娟，公司的事情就都落在了程右的肩头上，明天他可能就不去了，所以只剩我们三个，你们明天没有安排最好，如果有的话，把事情往后推一推。”

婆婆的话音刚落，程正便接过话来淡淡地说：“明天我还有事，就不去了，反正我在不在都一样，大嫂也不会在意的。妈，我吃饱了，先上去了。”他说完之后，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转身大步朝着餐厅外走去。

他们三个兄弟虽然都是一母所生，但是性格却都是天差地别。程正一向性格清冷，不喜欢多言，更加不愿意参与家庭里的这些纷争与算计，许依琴似乎也深知这点，虽然看着她的背影一脸不悦，但是仍旧没有多说什么。

此刻我的心脏忽然又跳得飞快，像是已经感知到了什么一样。

她转过头看着我，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说：“周言，那明天就你跟我一块儿去吧，你就算是代表程右，就这么决定了。”

我忽然急了，心一横，说：“妈，这样不好吧，毕竟……当初发生了那样一件事情，她才早产的，我怕大嫂看到了我会情绪激动，到时候万一……场面就不好控制了……”

她垂眸想了想，似乎觉得我说的也在理，只好叹了口气，说：“算了算了，那就我一个人去。”然后低下头喝了几口汤，又低声自言自语道：“好好的一个家，怎么闹到今天这种地步。”她的那句话听起来，像是疑问，又像是感叹。

我又何尝不想问，我的人生，怎么闹到了今天这种地步呢？

“妈……”我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下定决心开了口，“其实……明天……”

我鼓起勇气抬头对上了她的视线，说：“明天是我妈的忌日，我想去给我妈扫扫墓，顺便看看她……”

只见她的表情瞬间掠过一丝不耐烦，朝我扬了扬手，说：“行了，你去吧，明天我派司机接送你。”

我没想到她能这么痛快，一瞬间竟然还有种诚惶诚恐的感觉，赶忙低下头扒拉着盘子里的炒饭。

没想到末了她又低声自言自语道：“真是晦气。”

可是我能说什么呢？自从进入这个家以来，我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的地位，凭借着这个孩子能够得到现在的待遇，我已经应该万分庆幸了。

于是我只好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低头大口吃着饭，将心里的那些委屈都随着食物通通咽进肚子里去。

面前的菜式都很精致，我不止一次听众人说家里的厨子曾经是做国宴的，可是现在，我却食不知味，所有的食物到了我嘴里都是味同嚼蜡。

很多时候，我都会在心里暗暗问自己，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

第二天一早，我很早便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洗漱了一番之后，我特意挑出了一身黑穿上，在镜子前端详了自己良久，才出门去。

因为时间还早，婆婆似乎还没有出门，就连早餐都还没出来吃。我打算着趁她还没有下楼的时候就动身，也可以免得再受她的眼色。

我刚刚坐上车，阿青便从里面追了出来，塞给我一个打包好的三明治和一罐还热着的牛奶，说：“周言姐，你就算着急也不能不吃早餐啊，会饿到宝宝的。”

不知道是因为今天要去给我妈扫墓有些多愁善感，还是怎么的，总之，我觉得鼻子一酸，看着她说：“阿青，谢谢你啊。”

她笑得一脸纯粹，说：“谢什么，周言姐，在这个家只有你不把我当佣人看，我当然也要对你好了。”

跟她告别之后，我收回视线，对司机说：“张叔，去世华公墓。”

在没有发生那场变故之前，以往每年的这一天都是父亲和我一同去扫墓。

我妈在我十四岁那年就因病去世了，当时我还是个被父母保护得很好，成长在温室里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

说是因为得了重病，可是我依稀记得，当时好像闹出了不小的风波，我外婆那边的亲戚在我们家里又哭又闹过了好久，最终我爸拿出一大笔钱给了外婆一家，这件事好像才渐渐平息下去。

其实直到现在，再说起这件事情，我仍然根本不会相信爸爸真的会对妈妈做什么，因为他尽管喜好权势金钱，可是对我和我妈一直都很好。妈妈去世之后，我好几次隐约感觉到他又有了新的女朋友，可是他从来都没有带到我面前过，也从来没有提起要再婚的话。

尽管妈妈已经走了很久，可是当我再次站在她的墓碑前，看着石碑上她的那张小小的黑白照片的时候，心脏还是没由来地用力抽动了一下，接着我便觉得眼眶一阵酸涩。

我俯身将一大捧康乃馨和菊花放在那块石碑前，静静地看着照片上妈妈的笑脸，不知不觉心情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妈，我来看你啦，好久不见了，你在那边好不好？爸爸今年还是不能来看你，可是你也不要怪他哦，他很惦记你呢，昨天还打电话给我，让我代他向你请罪。不过我知道啦，你肯定不会生气的，你原来总是那么温柔地原谅我们两个，有的时候，我都觉得，爸爸就像是你的另一个孩子似的……”

我说着说着，“噗嗤”一声轻笑出了声，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神经病似的，但是在下一秒，鼻子一酸，紧接着声音变得颤抖起来。 。VIP。♂狂♂人♂小♂说♂网*♂www.du♂shu.k♂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