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也要当妈妈了……你为我高兴吗？可是我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不是能顺利地来到这个世界上，我都不敢想象。自己当妈妈会是什么样子。对吧。你肯定也想不到，当初那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一转眼就有了自己的孩子……说起来你都走了这么久了，可是我总是觉得。你就在我身边啊……”

就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眼泪瞬间顺着我的脸颊滑落。脸上留下的泪痕也很快便被风吹干了。

我走上前去。伸手去摸了摸石碑上的照片，那种冰凉的触感瞬间通过我的指尖冷到了心里去。

在那儿待了好一阵。我看着妈妈的照片说了很多话，感觉像是把这一整年以来积压在心底的那些话都说了出来一样。照片上。妈妈依旧对我微笑着，一脸的温柔和淡然。

我伸手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想着自己此刻眼睛一定肿起来了，脸色也一定憔悴极了，于是干脆把线衫的领子拉高。遮住半张脸，然后又从包里掏出墨镜戴上。

“妈。我先走咯，过一段时间再来看你。希望下次我能带爸爸一起来。”说完之后，我便转身朝外走去。

我一直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往外走。可是就在我接近出口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个声音听起来低沉而漠然，我只觉得心里一颤。下意识地大步躲到一旁的花圃后面。

我循着声音看过去，果不其然。是程右正在和墓地的管理员说话。他也穿着一身黑，尤其是那件黑色的风衣，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年轻的死神一般。

他不知道在跟那个管理员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便点点头，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我知道他绝对不可能是来替我妈扫墓的，可是除此之外，似乎程家并没有什么亲属埋葬在这片公墓。

理智不断地告诉我，赶紧离开，不要产生任何好奇，可是我还是跟了上去。

他拐了几个弯，在一座墓碑前停下脚步，双手插在兜里，背影看起来似乎有几分颓然。

站定之后，他转过头朝后看了看。他这个人一向敏感而多疑，我在他回过头之前，就已经猜到了他的这个动作，于是提前躲到一边，蹲在另一座墓碑之后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今天的程右似乎跟往日很不同，浑身笼罩着一种低气压，就连侧脸看起来，似乎都有几分悲伤。总之，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

我屏住呼吸，挪到一个离他近一点的墓碑之后，因为怕一直这样窝着对孩子不好，我干脆跪坐在地上，侧着耳朵仔细听。

他并没有带花，但是却俯身做了一个放东西的动作，而后又站直身子。

“锦时，我来看你了。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你就别对我笑了，我知道你过得不好。我记得我以前告诉过你，我们这一辈子只能待在彼此身边，谁离开谁都不会好过的，可是你为什么那么不听话？”

他似乎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颤抖。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说：“不过你别怕，我不会怪你的，我知道你很难过，你其实也不愿意离开我，对吧？不过你放心，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内，我一定不会让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逍遥法外的，我会让他们一点一点为他们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让他们承受十倍百倍的痛苦……”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狠厉，就算是隔着这么远，在我听来，依旧觉得浑身一抖，一阵阵的寒意朝我袭来。

可是我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他却渐渐蹲下身来，将头埋进双手之间，身体以一种极其轻微的幅度轻轻颤抖着，像是在大口喘息，又像是在哭。

锦时？就是他钱包里那个长相清丽笑容甜美的姑娘吧？那程右口中所说的，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的“他们”，应该就是我和我爸爸吧？

我暗暗在心里推理到，不禁觉得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浑身一软，彻底坐在地上。

尽管南方的冬天并没有多冷，可是地上依旧传来一阵湿冷的寒气。

此刻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不停地整理着自己脑海中纷杂的思绪，可是当我越接近事实真相的时候，心里的胆怯就越增加一分。

到最后，我甚至不敢继续往下想，就这样呆呆地坐着，听着程右喃喃地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他站起身来拂了拂身上的大衣，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我赶忙把头低得很低。尽管我知道他看不到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等到他走远了之后，我才咬着嘴唇挣扎着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到那块墓碑前。

每靠近一步，压在我心头的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就重一分，直到最后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看到那块墓碑上的照片，那个女孩笑得那样甜美，就像是要去奔赴爱人的约会一般，可惜是黑白照。

她看起来就很年轻，应该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她的笑容好像很有感染力，仿佛一道阳光一样穿透冬日的寒冷气息。

我垂下眼帘，看到墓碑前放着一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来，里面放着一枚小小的白玉镶嵌的百合花，闪烁着清冷的光芒。

我真的无法想象，我爸爸那样和善的男人，会对这样美好的姑娘做出怎样的事情，才会让程右这么恨我们，以至于赔上自己的婚姻都要毁掉我，毁掉我和我爸的人生。

我深呼吸了几口气，稍微平静下来一点之后，这才注意到墓碑上写着的字。

“爱妻方锦时之墓”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程右将她安置在这块墓地的。当初我妈妈下葬的时候，我爸爸还是风光无限的质监局副局长，当时依然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我妈安置到这块墓地的。

所以说，在程右心里，从来都没有一分一秒把我当成妻子过，在他的眼里，我不过就是害死他心爱之人的仇人的女儿，而眼前照片上的这个女子，才是他心里真正的爱妻。

尽管我认识他的时候，他风流浪荡，睡过的女人就像是穿过的衣服一样，可是在他心里，真正一心一意爱着的，却只有方锦时。

陪伴在身边的不算珍稀，永远失去的恐怕才是弥足珍贵，我想就是这种在深爱的时候突然失去了爱人的痛，才会让程右对我们如此疯狂地报复吧。

我定定地盯着“爱妻”两个字，心里不禁觉得无比讽刺。的确，我周言，从来就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程右泄愤的工具罢了。

可是方锦时，我好羡慕你啊，虽然你那么早就离开了，可是却有人会把你记在心里一辈子。我还活着，但是我的人生却已经面目全非，破败不堪了，如果死真的能解决一切的话，我真想像你一样啊。

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我估摸着程右已经走远了，于是也转身走出了墓园。

回去的路上，我的心情久久都无法平静下来，脑海中充斥着那个女子甜美的笑脸，同时还在一遍遍回荡着程右恶狠狠地说过的话，根本不受控制，就像是要把我的脑袋挤爆了一样。

“停车！停车！”我忽然坐直身子，急促地拍着张叔的座椅靠背说道。

他大概是看我脸色难看，还以为我有什么不舒服，赶忙打转向将车子停在一边，说：“二少奶奶，需不需要送您去就近的医院？”

我朝他摆了摆手，说：“麻烦您在这里等我。”说完之后，我便推门下车去了。

我走到路边，下意识地回过头朝四周看了看，才拿出手机解锁屏幕。盯着那个号码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我还是打了出去，现在看来，我除了向他求助以外，别无他法了。

等待提示音响了大约有半分钟，就在我都快要放弃的时候，听筒里终于传来了蒋子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

“喂，周言，你终于还是打给我了。”他的语气中似乎有种料事如神般的得意，说完之后，似乎还轻笑了一声。

我皱着眉头又朝身后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对着话筒说道：“你帮我查一个人。”

“你要干什么？男人还是女人？要是男人的话，那恕难从命了。”他似乎并没有听出来我语气里的沉重，依然带着一丝开玩笑的口吻。

我沉默了一下，说：“叫方锦时，已经过世了，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帮我查一下她的家世背景，越详细越好。”

“周言，你这是在命令我？”他声音里的笑意忽然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只有一丝戏谑。

“要是你不帮我这个忙的话，那我可能会去找私人侦探，可是那个保密性谁都说不准，如果被程右知道的话，你应该对他的脾气有几分了解，到时候他对我动起手来，这个孩子保不保得住，我也没办法保证。”我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

他轻笑了一声，说：“你是在威胁我？”

我实在无心也无力再继续跟他拉扯下去了，抬手扶额，淡淡地说：“要是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VIP。♂狂♂人♂小♂说♂网*♂www.du♂shu.k♂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