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群俾格米人冲进了棚屋，他们全身涂白，不带任何武器，仅靠蛮力便压制了二人。当我被抬离小屋时，火光照耀下的部落已如同一片战场，沸反盈天。四面八方聚来数不清的人，他们拿着石块，抡着石斧，和挎弓持矛的巴卡族人以及探险队成员斗作一团。

“替代者”默默地指着方向，抬着我们的人群立刻朝树林里走去。头顶的树冠飞速移动，耳边呼呼地响着风，当我被丢在松软的土地上时，已不知被抬着跑了多远。借着大团的篝火，我看清楚了，这里是另一座截然不同的村落。这些人的腰间围着的不是树叶，而是一张张完整的兽皮；他们的脖子里也没有骨质的各式装饰品，清一色都是由颗颗尖牙所串成的项链；最让我感到惊心的是所有男人的脸上都有一些细小、规律的花纹，就像是被野兽袭击所造成的伤疤。

割皮。

“我父的爱子，这是最后的机会，和我走，不然你将看着他们一个个痛苦地死去。”

“替代者”的话语就像空旷山洞中的回音，虽然并不大声，却足能让人的脑袋嗡嗡作响。他曾言，良善与目的无关，也即是说，在必要时，他能够残忍。

“教士，我要和你谈一谈。”

青年朝一边点了点头，押着我的几名壮实男性立刻将我的脖子勒紧，让我闭嘴。他们将我和安娜拖到一旁，捆在了两根粗大的木桩上。岚被按在原地，眼中满是惊惧。“替代者”走近那些人，用土语说了什么，人群立刻沸腾起来。很快，大把的干柴就架在了安娜的脚下。

“我对他们说，‘用烈火焚烧那个英国人，用棍棒击杀那个德国人’，我父的爱子，你可听明白了？”

我心一沉，立刻开始奋力挣扎。

“别......”男孩对着他满是绷带的脸孔露出怯意，“求你......”

“那就和我走。”毫无商量的余地，坚硬如铁的回答迎面朝他掷去。

岚的嘴唇一颤一颤，没能说出一个字。他彷徨无措地看向我。“替代者”沉默片刻，冲一名手持木棍的男性点了下头。冲击直直灌入我的身体，震荡由前至后，顺着脊柱向上传入耳膜化作沉闷的声响，虽没有预想中那么猛烈，但也足以令人联想到死亡。

“不！！！”

破碎的童音中满是惊恐，岚挣开肩膀起身欲奔，“教士”一把抓住了他的后领。

“走，还是不走？回答我。”

“你会杀了他！”男孩扯着嗓子对那名即将挥下第二棒的矮人大喊，“你听得懂人话吗！！！”

显然，那土人听不懂英语。先驱捏住了岚的手腕，男孩疼得跪在地上。青年兜帽下的阴影正对了他片刻，对另一名手持火把的人仰首示意。

“上帝......”安娜?海森威尔看着脚下慢慢升起的火苗，眼中含泪，“人怎能如此残忍......”

“我连人都不是。”

一份冰冷的回答，比已知的任何东西都冷得多。岚的表情告诉我，这份寒冷已渗透到了他的心底深处。我终于醒悟过来，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东西。

“我和你走...现在就走......”男孩低声哀求，语气已无法再诚恳一分，“饶了他们，让这些人离我的朋友远一些......我父的爱子随你处置......”

“教士”凝视着男孩的脸，展开双臂。白色的矮人围在四周，举起手中的武器纵声高呼。我们二人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岚后退了一步，旋即就被一根长矛顶了回去。

“如果你没有遵守诺言，他们两人就会丢掉性命——请你牢记。”

男孩深深吸了两口气，点了点头。红光自先驱的后颈处显现。

不远处的一间草屋内，某个男人发出一声既尖锐又短促的惨呼。人群骚动，有人立刻朝那儿跑去。火光中，克拉伊雅散开的长发在她的身姿变化下如流金般飘扬，一个又一个俾格米战士被瞬间击倒。她开始奔跑，就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撞开试图阻拦的每一个人。少女于先驱面前急停，拳头就像一枚炮弹，青年还未来得及放下手臂就被重重打飞了出去。他的身体在黑夜中穿梭，直到撞向一棵大树的树干才停了下来。克拉伊雅一脚踢倒挡在她面前的一名男性，奔赴至我们二人面前，伸手就把那些绳索撕成几段。岚立刻扶住了安娜。他的妹妹撑起我的肩，白皙的小手坚硬如铁，稳若磐石。

“快腿！！！”

“明白！！！”

我们四人立刻开始冲破包围。可没迈出几步，克拉伊雅的肢体便迅速恢复了柔软。她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岚回头，向前不是，向后也不是。他终究还是折了回来，腾出一只手扶稳自己的妹妹。

俾格米战士再度形成一个圈，将我们围在中央。

“米海耶......”失去了力量的她害怕地左右看着那些凶神恶煞的白色矮人。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围住的是一头狮子。”

我站稳脚跟，从地上提起一柄长矛的一端，踩成两段，为即将到来的拼斗准备武器。

“尼古拉斯之子米海耶、神雨之子神川，今晚你将以一敌百，名扬他方。”我将她彻底交给岚，用这话鞭策自己，暗示自己，切入人群。

占据着身高上的优势，部落中的成年男性根本无法避开迎面而来的劈砍，手中的长矛和未来得及射出的箭矢被一一击落，即便如此，他们仍不断冲上前来试图压制。这些人前仆后继，奋力地抓住我的手臂和双腿，撕扯着我的衣物和头发。挣扎中，不少俾格米人都被甩了出去，原地打了个滚后又再度叫着嚷着冲上前来。岚将安娜托付给了克拉伊雅，加入混乱的人群试图帮我对抗这些蜂拥而上的部落战士，我们向前艰难迈进，赫然见那先驱屹立在眼前。

“徒劳，你们无法逃走。今晚一定会有一个了结。”

领口与肩袖被撕破，我用力向后肘击一名男性的嘴唇，顺势用手中的半截长矛扫向另一人的胳膊。随着前者吐出自己的门牙，那些围绕在我们身边的矮人安静了下来，他们迅速松开手，慢慢朝后退去，为我们腾出一片空地。这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就像流感，迅速在人群中扩散，没过一会儿，部落中的所有人都不再狂吼，而是站在原地交头接耳。

“来啊！”我握着唯一的武器，气喘吁吁，环视着四周。

一名脸上满是皱纹的老者站了出来，他抬起精瘦的臂膀，指着我，喊出六个音节。克拉伊雅迅速将安娜搁下，回以七个音节。老者一惊，人群旋即小声嘀咕了起来。两人展开了激烈的交流，你一言，我一语，甚至还有打断对方的情况发生。最后，当“替代者”试图以俾格米语制止这场对话时，老者一抬手，响亮地喊出数十个音节。人群当即沸腾。

“米海耶，听我说。”克拉伊雅在洪亮嘈杂的人声中按下我一直抬着的手，喘着气道，“你肩膀和胳膊上的割皮救了我们的命。这些俾格米人在成人仪式上有留下‘印记’的习俗，而你的这处旧伤吓到了他们。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繁复的印记。要知道，在这里割皮是勇气的象征，代表了对疼痛的漠视以及从神那里得到的精神力量。现在他们认为你有着超乎他们想象的勇气与力量。”

“然后呢？”岚挤到我们附近，回头朝伫立于火光中的先驱看了一眼。

少女将那无形战书递给了我：“你要和部落中最强壮的男人决斗。赢了，我们活；输了，我们死。♂狂♂人♂小♂说♂网*♂www.du♂shu.k♂r♂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