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食物、水和药品均十分沉重，大多由脚夫负责携带，我们一行人的背包中只有一些应急粮食。靠着这些撑了二十多个小时，全员的脸色都变得很差，尤其是克拉伊雅，看上去甚至比安娜更糟糕。我很后悔，自以为长剑便是最值得依靠之物，竟然没在衬里的口袋中放任何物品（注1）。待天大亮，女孩带着我就出了山洞。

“森林里食物丰富，特别是雨后，能吃的蘑菇要多少有多少。”克拉伊雅满眼渴望地东看看西看看，当视线扫到一些藤条时他朝我喊，“米海耶，这里面是有水的，砍断接一些带回去。”

一刀劈去，藤条应声而裂，补上一下，立即断成两截。我高举着水壶等待，好一会儿，切口处都没有任何动静。正当我想换一根试试的时候，清澈明亮的涓涓细流便从那中空的管道中慢慢淌了出来。待我灌满两水壶时，克拉伊雅已经收获了一小捆菌类和蕨菜。

“不老灵药。”返回山洞的路上，女孩一把揪住了我的后领子。

“不老什么？”我一头雾水地朝她指的方向看去。

“这是俾格米人的传说，是一种名叫库玛的蜂蜜，他们就是喝这种蜂蜜长大的，营养价值很高。让安娜喝再合适不过了。”

扫视了几眼后，我顺利看见了隐约露出树干一些的微小蜂巢。那蜂巢是如此隐蔽，不注意看甚至可能会以为是插在上面的一颗野浆果。

“简直不得了，巢都能从那么粗的树干里露出来。”说着，克拉伊雅就朝那棵树走去。我从身后拽住她的背包，把她拉回来：“要是守军来了你比我可靠，还是我去吧。而且......”

“而且什么？”少女疑惑地问。

我没能作答，带着一张芭蕉叶，顺着歪斜的树干爬了上去。在这片雨林中经常能够看到这种因各种原因而倾倒，已满是苔藓，但仍旧生机勃勃的大树。雨后不管是地面还是树皮都非常滑腻，我非常小心地慢慢走着，来到那个蜂巢的位置，原地跨坐下来，挥舞砍刀用力劈下。起初还只是潮湿松软的木质，但几公分下去后果真现出了浅褐色的浆液。最终，一个硕大无比、深陷在树干之中的蜂巢暴露在了我的面前。

做好被蛰上个几十次的精神准备，我忍住被蜜蜂爬满手腕的恶心，将手伸进了树洞。奇怪的是，无论挖了多久，都没有任何被叮咬的感觉。尽可能快地连巢带蜜一股脑塞进芭蕉叶后，我顺着树干跳了下去。

“我怎么没被咬？”

将由树叶裹严的“不老灵药”塞进包里后，我边取下手上的残留的蜂尸边纳闷。克拉伊雅从一边的清水洼中绞起一块湿布，递了过来：“亚里士多德（Aristotle）、拉马克（Lamarck）、达尔文（Darwin）（注2）。生产库玛的蜜蜂是极少数不会叮人的蜜蜂之一，它们的巢筑在树干里，除了俾格米人和树懒，几万年都没有受到其他动物的采集，久而久之连尾针都没了。”

她忽然愣了一下，与正在擦拭手腕的我目光交汇。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克拉伊雅也瞧向地面。

“这些就足够了，”她背对着我背上行囊，“我们——”

话音未落，一柄长矛抵住了她的喉咙。

“哥哥？”克拉伊雅轻声唤着。

掀开遮挡山洞入口的树叶，我们将鼓鼓囊囊的背包放到地上。洞内的二人见着我们的身影神情如释重负，紧接着又警惕了起来。啊是啊，我心想，指着里面示意那些人进来。

三人小心翼翼地伸着三颗小脑袋，朝里探了探。克拉伊雅吆喝了一句，外面的人才朝里挪了几步。他们的皮肤呈深棕色，都是一头微卷短发，眼神虽有些怯生，却如星尘般雪亮剔透。他们赤着上身，胯部缠绕着些棕榈叶和细藤条当做衣物，肚子鼓鼓的，肚脐也向外凸出。三人手里都拿着削尖了的长木棍作矛，其中一名看上去约四十来岁的长者腰间还挂着一柄石斧，其他两名仅十来岁的孩子则没有。

岚微张着口朝他们走来，原住民们立刻朝后退去。两名年轻人看上去只有四英尺，那名长者也不会超过四英尺半，凑近了后男孩不得不低着头看他们。

“这个，”岚指着他们的额头上的鼓包，“难道说是......”

“是我打的......”少女有些尴尬地轻声回答，“他们是居住在这里的巴卡族，我和米海耶采集蜂蜜的时候被他们发现了。因为英国人和法国人总是将他们卖掉或是从居住地驱赶，所以他们刚才打算袭击我们。”

“难怪......”岚朝他们点头示意，安娜也勉强打了招呼。

“刚才在树林中我已经和这几位商量好了，他们会带我们去巴卡族人的部落。”

“真的！？”他一听立刻高兴地朝原住民长者张开手掌。那人惊慌失措伸手就去掏石斧，另外两名族人也一边后退一边把长矛对准了一脸莫名其妙的岚。

茂密的丛林本就难行，雨后地面更是变得十分泥泞。大约一小时后，在三名土人的协力下，我们终于将安娜带往了巴卡族人的部落。还未看见任何房屋，歌声已顺风而来。迎着富有节律的击打，脸部画着鲜艳图案、身上佩戴骨质装饰的大群俾格米人围在一团炊火前高声歌唱。他们全部裹着棕榈叶和芭蕉叶制成的简单衣物，坐在一棵棵修去根须的木桩上，手持木棍，一边敲着空心树干制成的乐器一边踏着拍子。正如当地神话中所传闻的那样：神灵嫌巴卡族人太过吵闹，便将他们逐出天堂，流放到寂静的树海中随他们高歌。于是，他们便化身成为了森林之母的孩子。

我们踩着树叶的声响让他们停止了欢歌。那些原住民各个回过头，当看见兄妹二人以及安娜的白人脸孔时顿时炸开了锅。强壮的男性弯弓搭箭，妇女儿童尽数躲进木板制成的屋内。一名皮肤比其他人都黑，眼神比其他人都凶恶的老者从地上抄起一柄长石斧。他脖子上的两根小象牙在起身的同时碰撞在一起，头顶的羽冠也随着他的怒气而左右抖动。

“单手给予，而非双手供奉。”

我将长剑留给了岚，在心中一再重复着克拉伊雅刚才说过的话后慢慢走上前，掌心甚至因过于紧张渗出了少许汗水。其他人在我身后停下，围成一圈的族人也稍稍退后了两步。我将那只硕大的芭蕉叶包裹放在了其中一座树桩上，嗅觉灵敏的巴卡族人立刻就闻出了些端倪。我将叶片的编结解开，泛着浓郁芬芳的金黄甘蜜立刻顺着叶脉扩散开来。

“库玛！”老者轻呼。

他们互相对视着，紧绷的弓弦也稍稍松了下来。族长将石斧支在地上，大声询问。

“不要说话，让我来回答。”

我按照之前克拉伊雅所吩咐的行动，原地坐下，少女立刻用当地的语言回应了老人的询问。一个音节接一个音节，在我听来简直就是咒语没什么两样，而族长的表情正像是被这咒语施了魔法一般发生了莫大的变化。他布满精光的双眼越听越亮，慢慢的，连神态都变得无比庄重。当少女停止与他对话，老人当即来到我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坐下，五指弯曲，掌心向上伸出了手。

“握住之后，上下摇两次。”

我尽量保持着镇定，将右手放了上去，握住那只粗糙的大手，轻轻地摇了两回。

“巴戟摩罗！”老人将手微微举起，向天上喊去。

“巴戟摩罗！”无论老幼，妇孺孩童皆从屋内步了出来，在靠近我的地面坐下，向天空一并呐喊♂狂♂人♂小♂说♂网*♂www.du♂shu.k♂r♂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