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在庞大的无奈与恼怒的侵蚀下愤然孑立，他紧贴着砖墙，用力锤打着墙面。大群警卫围绕在四周举着手电查找青年可能留下的痕迹，但伯爵一家知道这已成徒劳，此时即便国王同意大规模搜查伦敦塔，以先驱的本领，转移藏匿地点易如反掌，寻找，不过是竹篮打水。

克拉伊雅神情低落地埋在斯蒂芬妮的怀里，和岚一样感到绝望。她不忍看着自己的哥哥用拳头发泄愤懑，却又没人上前劝阻。女孩从母亲的怀里来到岚的身边，轻轻握住他红肿的手。米海耶?卡恩不知会被带去哪里，而她身为唯亲的使命本就不为求事事尽如爱子之意，而是保护他的性命。眼下，唯有放弃。

“天父！求你叫你所派的那位天主的人再到我这里来！指教我，这个由你降生到世上的孩子应该做些什么！（注1）”

奥斯蒙德捏了捏鼻梁，背过身去，望起了阴云笼罩的夜空。斯蒂芬妮依偎在伯爵身旁，挽着他的手臂将头靠在老人的肩上。

克拉伊雅待在孤零零的岚身边，与他分担着心中的愁苦。他伸手欲轻抚兄长的后背，旋即像触了火般缩回。一层怪异的弧状扭曲自岚的身体内部扩张，清晰可见一片蓝白奇境。少女握住男孩的手不敢松开，她惊慌地喘息，愈发用力。而岚仅仅是一动不动地紧闭着双眼，抽泣，哽咽，时不时发出一声咳嗽。天地一线迅速延伸至无边的远方，雪亮光洁的白色大地代替了灰黑陈旧的砖道，密云满布的黑夜亦化为一泓瓦蓝净透的穹顶。

岚似乎是被眼前的光亮唤回了思绪，他愕然睁眼，大吃一惊，左顾右盼后看了看克拉伊雅，转身朝着背后大吼：“教士！！！”

“先驱不在这儿，”女孩跑到他面前，“这里不是‘迷宫’，你忘了不成，我和米海耶同你说过的。”

“阿拉莫戈多？”

“对，在朝阿拉莫戈多前进的路上，我们来过这里，然后就掉进了苏必利尔湖。”

“我们怎么进来的？”岚抬头看向那轮白日以及周围的条状环云。

“我想......是你把自己和我一并送进来的。”

“我什么都没做，”男孩不住地摇头，“我只是想找到米海耶而已，仅此而已。”

天地发生了不易察觉的波动，克拉伊雅率先发现了异状的萌芽。她抓住自己的兄长，屏息等待。地平线由徐至疾朝二人加速收缩，白色大地向上弯成碗状，碧蓝穹顶则一再变小，倒扣了下来。男孩惊恐地喊叫，上下急望。

“别怕！”克拉伊雅紧紧抱着他。

当世界的边缘触到岚的头发，他忍不住想要蹲下身去。视界线进一步收缩，就像浮出了深色的海面。昏暗的地下室出现在两人的眼里。瞬间，克拉伊雅的鼻腔便被一股浓厚的血腥填满。她朝灯光处看去，瞳孔一阵猛缩。

黑袍“教士”正缓缓站起，拳头上鲜血淋漓。遍体鳞伤的米海耶躺倒在自己的血泊中，一动不动，了无生气。

岚爆发出满溢着恐惧的吼叫。先驱愕然回首，克拉伊雅已抓住他的衣襟，一把将其提起，向地面砸去。不做反抗，亦没有躲闪，“替代者”只是奋力抓着兜帽，将脸深藏。米海耶的尸体旁传来男孩悲痛的嘶喊。禀赋不再，女孩仍旧用力地捶着先驱的手背。她流下两行泪。

四散的血迹蒸发至空气中，偌大的涡球在“替代者”背后的地面出现，所有人都落了进去。刹那间，他们就已出现在了白教堂的大厅之中。

先驱将挣扎着的少女从自己的胸前推开，起身，看了一眼已然死去的少年，步伐匆匆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岚从落地开始就没再管他们，他擦干泪水，拼命地为友人摩擦肢体，将空气灌入他的肺，敲打他的心，试图让已逝的生气重返躯壳。

“快帮我按住这里，我一个人没办法！”

男孩将大衣脱了下来，将袖子折成一厚打压住刀口，一刻不停地施救。克拉伊雅匆忙照做，当触到米海耶的那一刻，她发现少年的皮肤已冷得像冰。

“快跳！快跳！”岚呼着白气，一边咳嗽一边双手握拳用力向下锤击，直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用力喘着气，压住止血用的布料，“换你来！”

克拉伊雅难过地看着他。

“快做！”岚不禁吼出声来。见女孩受惊的模样，他迅速匀了匀呼吸，放缓语气：“对不起拉雅，求你了，帮我救他......”

女该照做了，她能够感受到米海耶的躯体深处仍保持着炽热，但这温度已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并缓慢地、持续不断地散入伦敦的寒夜。

终于，岚心中的希望熄灭了，只比他的妹妹晚了两分钟。他伏倒在友人的胸前，失声痛哭。少女在广阔悠远的记忆中看到了两人于列车上相遇的那个下午。一则占卜令她的兄长误了行程，可也正是因为有所耽搁，简单的善举与艰涩的对话发生了。这就像是命运。可三湖子爵今后的命运中，再也不会有名为米海耶?卡恩的年轻旅人。

哭声戛然而止，岚迅速坐了起来，摘下铜戒套到米海耶的手指上。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立刻将戒指重新戴上，挽起袖子抽出腰带，将自己的左手臂和米海耶的右手臂紧紧绑在一起。男孩平躺到地上，对着他妹妹大喊：“打我的心！让它停下来！”

“求你......”克拉伊雅忍着泪道。

岚一把将她拉了过来推到自己的手边，“看，这戒指，在你诞生之前我就得到了它，你有它的记忆！”

少女睁大眼，在昏暗不堪的环境下确认着古戒上的花纹：“远古先驱的戒指......”她直起腰，为难地说，“可我的禀赋对你没用。”

“那就多打几次！”岚重新躺回冰凉的地上，“快！打我！”

生命正随时间流逝。看着以一根腰带连接在一起的两人，克拉伊雅深吸一口气，将双手交握成拳，高高扬起♂狂♂人♂小♂说♂网*♂www.du♂shu.k♂r♂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